第三十八章 哥們兒是來助攻的

“茶博士,來三碗茗粥,給娃娃一碟冰漬梅子蜜餞。”

撫順坊盡頭巷口的茶肆內,邵清吩咐店家道。

茗粥?姚歡心裏嘀咕,吃完早飯沒多久,剛又啃了一大塊西瓜,現在還要喝粥?

大宋人民怎麽感覺一天到晚吃個不停啊。

不知道這茶肆內有沒有廁所,或者,附近是否設有後世史學家們所說的城市公共衛生間這又是西瓜又是粥的,保不齊事兒還沒說完,我就要去登個東。

及至茶坊小二,也就是時人口中的“茶博士”麻溜溜地端上飲食來,姚歡才知道,原來“茗粥”並非茶泡飯,而就是片葉茶加水熬煮出來的茶湯,只是不像唐人煎茶那般放些亂七八糟的配料,更不像這個時代人愛玩的鬥茶那麽多泡沫。

茶桌對面,開封城地屋賃售行業的牙人,馮安家先生,啜了口茗粥,目光不動聲色地掃向姚歡。

這女子確有幾分獨特之處。

他聽邵清這位金主說了她的事,本以為是個悍烈模樣,不曾想今日見到,柔柔弱弱的,怪道教邵先生屬意,倆人瞧來是一個調調面孔斯,出手果決。

“姚娘子,這位馮三郎馮兄,在城南一帶說合地屋買賣,已有七八年,此番我能以公道的價錢賃到撫順坊的宅子,也有勞馮兄了。”

邵清向姚歡介紹馮安家。

姚歡微微起身,福了一禮。

“牙人”這個行業,就是在商品經濟發達、市民社會繁榮的北宋興起的。

牙人,說白了就是商業交易中的經紀人,宋代的牙人,和後世的中介沒有本質區別,都是為交易雙方尋找上下家、參與談判、促成買賣,收取中介費。

現代社會的大部分中介企業,都須持有政府監管部門頒發的許可證或執業資格,比如保險、法律服務等。

同樣,在大宋王朝,你要做牙人,也得獲得官府的許可,就連那個寫有姓名的牙牌,也是從官府中領出來的。

目下是盛夏,男男女女都穿著淺色的涼衫兒,但姚歡見眼前這位馮三郎,一身墨紫色直裰,深青色圓領衽邊,款式和顏色搭配都不甚諧美,不過醒目好認而已,應是牙人的統一制服吧。

再看他的面貌,雖須眉齊整,皮肉卻粗糙多褶,現了滄桑樣兒,仿佛把一個甲子的光陰都長在了臉上。

唯獨兩個眼睛晶亮如墨漆丸子,透著旺盛的精力和敏銳的觀察力,瞧來確實也就只比邵清大個四五歲。

馮三郎寒暄道:“邵先生過獎,先生也是俺說合的交易中,見過的最和氣又幹脆的客人。姚娘子有什麽要問的,但說便是。”

姚歡因想著,出來打交道,疑人不問,問人不疑,這房產中介既然是邵清引薦的,都坐下來談了,就和盤托出吧。

她於是給緊挨自己坐著的弟弟小汝舟撿了幾顆蜜漬梅子,說句“也是你的家產,你且聽著”便將自己被逼出嫁曾府、以自盡換了自由身、繼母卻偷賣姚宅的事,挑重點,向馮三郎說了。

馮三郎蹙眉凝神地聽完,思忖片刻,道:“姚娘子,且容俺捋一捋。娘子與從前在秦州的郎君,並無婚書。與曾樞相家的姻緣,於公、於私亦都廢止。曾樞相的大郎認你做義女,但也並非歸宗入家譜那般。如此說來,娘子你,其實還是姚家的在室女。”

他說到此處,頓住了,略帶遲疑之色,覷向邵清。

邵清道:“馮兄想起什麽要問的,但說無妨,姚娘子是通情達理之人,今日隨我來,乃真心誠意地向馮兄請教。”

邵清特地將“隨我”二字咬得重了些,言語間投向姚歡的目光,似也帶了說不出是勉勵還是有其他深意的色彩。

姚歡前頭說得渴了,正端著茗粥啜飲,暗自感慨媽呀,這茗粥才是我們現代人習慣的茶水嘛,姨母在家搞得那些點茶,分明就像喝啤酒只舔了泡沫那麽不過癮。

她彈幕剛開了一半,擡眼正好撞見邵清的目光,驀地一驚。

總是像日本友人那麽彬彬有禮、腦門上寫著“我素質很好”的邵郎中,怎地目光裏忽地露了一絲狐狸般的狡黠。

甚至,哎,還有些灼熱。

馮三郎瞥了二人一眼,心中浮起三分善意的促狹。

邵先生你何必躲躲閃閃的,對這位姚娘子是憐惜相助,還是暗生情意,這小娘子或許懵懵懂懂,我這樣長你們幾歲的男子,會看不明白?

他不免聯想到自己數年前追求妻子時很是用了一番心思的經歷,眸中精光也自然地柔潤了許多。

馮三郎於是又轉向姚歡,將嗓音壓了壓,掂著語氣道:“不知那位繼室,在令尊仙去後,是否由街坊見證,向官府上報,立志守節?”

不及姚歡回答,她身邊的小汝舟竟插話道:“沒有,我媽媽冬天的時候,就跟我說要給我找個新阿爺,我不要。後來我又咬了那人,媽媽打得我屁股都開了花。我曉得守節是什麽意思,守節就是,不會嫁給其他男人,比如我阿姊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