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佛道

看著袁守誠把最後一杯酒喝完,仍有些意猶未盡的砸著舌頭,蘇大為心下暗奇。

老道士灑量可以啊。

這酒自己經過蒸餾之法提純,四十來度總歸有的,今天帶了兩壇來,每壇五斤,一共就是十斤。

十斤烈酒,幾乎有一大半全被袁守誠一個人喝了。

袁守誠不知道蘇大為心裏所想,摸著肚皮一臉愜意的道:“要是天天有這種烈酒喝,給個神仙我也不做。”

安文生在桌子下面悄悄踢了踢蘇大為。

呃……

蘇大為看了看他,一時不知是什麽意思,不敢冒然接話。

袁守誠見蘇大為發愣,有些尷尬的摸摸自己的鼻子:“這酒……怎麽賣?以後老道在長安,每天都想喝個兩壇,你看……”

蘇大為一個激靈,忙道:“瞧您老說的,您我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這酒,算我孝敬您老的。”

“好好,不枉老道傳藝之功,算你有孝心。”

袁守誠摸著自己的胡須,發出暢快淋漓的笑聲。

他好酒如命,如今有這種上好的烈酒,每日暢飲,那真是無比快活。

“對了,您剛才說有事要問我,就是這件事?”

“不是。”

袁守誠擺了擺手,臉色突然變得嚴肅,開口道:“你跟那個禿驢很熟嗎?”

“禿……禿驢?”

蘇大為結巴了一下,立刻想起袁守誠說的是誰。

所謂禿驢,豈不就是玄奘法師嗎?

“玄奘法師……我是為了查一樁案子認識他的,他德高望眾,而且對我多有照顧,還跟我講了許多佛理。”蘇大為想了想道。

“什麽狗屁佛理,你千萬別信。”

袁守誠紅撲撲的臉上現出一抹冷笑:“這些浮屠沙門,最是能說會道,慣會用各種話語誑人,你要是信了,只怕腦子就不是自己的了,以後多半也會當個小沙門。”

“袁……道長,說得有些過了吧?我與玄奘法師結識這麽久,覺得他為人挺正直的,而且有慈悲之心,遇事絕不推托,你看這次,我就是讓人傳話,他居然親自出手相助……

哎,沒想到玄奘法師居然也是異人。”

“哼,小恩小惠就把你收買了。”

袁守誠摸著胡須道:“他那不是異人,是神通。”

“神通?”

“就是神通。”

袁守誠用手指沾著酒水,在桌上劃了幾筆道:“我們所謂異人,其實是傳承自上古煉氣士,最早又能追溯到黃帝時的帝師赤松子。

各種修煉法門,都有河圖洛書,陰陽五行做基石,有一套完整的修煉體系。

而這些外來的和尚,可不懂這些。”

“我聽玄奘法師說佛門有五眼六通,天眼通什麽的。”

“所以才說是神通嘛,這種東西,是他們靜坐觀照自在,內心頓悟出來的,從心而生。

你若問他,這東西從何而來,如何修煉,如何晉升,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像是天生的一樣,所以才叫神通。”

“哦,法師說過,佛家不求神通,這東西是在參悟佛法時,不求自得。”蘇大為想了想道。

“屁,什麽叫不求自得,就是求了也得不到,這些和尚最會大言欺人了。”

袁守誠嘿嘿冷笑,顯然對佛門很有成見。

蘇大為向安文生小聲道:“文生,你師父他?”

“佛道兩門這些年一直爭鬥,我師父不喜歡他們,所以處處看不慣。”

“呃,至於嗎?”蘇大為有些不解。

“你怕是不知道吧?”

安文生看了他一眼:“自高祖武德七年始,每逢重大節日或聖上生日,朝廷都會舉行“三教論衡”,道儒佛三家都要派出代表與他人辯論本家經意。

前幾次道門在與佛門辯法上,吃了些小虧。

這些和尚別看修行不怎麽樣,但在口舌之上,常能以彼之矛,攻擊之盾。

有一次辯法,袁師也去了……”

安文生沒繼續說下去,不過看他話裏的意思,袁守誠怕是辯論輸了。

難怪這麽不喜歡和尚。

蘇大為沒有繼續多問,道士與和尚天生就是不同的路子。

何況宗教之爭自來就很激烈。

原本大唐認李耳為祖,封道教為國教,那結道教和方士們混得很滋潤,結果佛教崛起,硬是分了半壁江山,彼此能看順眼才奇怪了。

就在蘇大為準備起身,向袁守誠告辭,結束這次酒宴時,袁守誠看了他一眼,長嘆一口氣:“我當你是自己人,所以才多說幾句,須得小心提防那些和尚。

你以為老道是因為私怨不喜歡他們?

那你也太小看老道的眼界了,此事,既為道門,也為華夷之辯。”

“呃?”

“三教中,儒道皆為中原本土所生,只有這浮屠沙門自天竺而來,我先問你,這天竺如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