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生意和布局

“如何?”

西市上,走出酒館與蘇大為揮手告別後,安文生轉頭向眯著眼睛一副隨時會醉倒的袁守誠問。

剛才還晃晃悠悠的袁守誠伸了個懶腰,兩眼開合之間,精芒閃動,哪裏還有半分醉態,簡直清醒到不能更清醒了。

“這阿彌,有點意思。”

袁守誠一手撫須,一手藏於袖中,暗運乾坤,手掐指決。

“老道我活了大半輩子,見過無數人的命數,唯一在他身上看不分明,按說此子應該是早夭之相,如今不但沒夭折,反而活得比誰都滋潤,奇哉。”

“師父,你那套相人術就別提了,要是有用,我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

安文生向著袁守誠,笑容有些勉強:“你當年還說我有當將軍的命。”

“呸,那是你自己不爭氣,自己不願意在官場就職,怎能怪我?再好的命,你坐在家裏,難道富貴能從天上掉下來?”

“是是是,您老說的對,那還不是跟著您久了,聽你說的那些事,把人情官場都看透了,哪還有興趣在爛泥裏打滾。”

“你這是怪我羅?”

“不敢不敢。”安文生沖他笑道:“我們現在去哪?”

“這還用問?”

袁守誠不屑的白了他一眼:“走,跟我擺攤去,我那些家夥事都還在西市裏擺著,不能浪費了。”

“呃……”

安文生無語搖頭。

自己這師父什麽都好,就是有些怪癖,比如,明明勾勾手指頭,就能有億萬之才,卻不屑為之。

反而對擺攤算命情有獨鐘。

跟安文生和袁守誠一番話,對蘇大為的內心,造成一次強烈沖擊。

信息量太大,他得消化一陣子。

安文生說到他與狄仁傑在斷案上的區別,在於眼界。

開始蘇大為心裏頗有幾分不服,不過,聽安文生與袁守誠的分析,幾乎是把一些暗裏的事掰開了揉碎了放在他面前。

就他所認識的人裏,安文生就不必說了,跟著袁守城從西域各國逐一遊歷,眼界寬廣,對廟堂之上的事,也有遠超常人的洞察力,剖析起事情,能從朝廷到地方,到周邊藩屬,再到廟堂人心,這樣通盤去考慮。

這一點,蘇大為是服氣的。

再說這次狄仁傑。

在初來長安,對整件事來龍去脈不清楚的情況下,僅憑蘇大為提供的信息,就揣摩出了許多。

首先提出敵人未必是突厥狼衛的就是狄仁傑。

讓蘇大為不由把眼睛只盯著長安,也要考慮長安周邊的,也是狄仁傑。

這才有了後來蘇大為請玄奘法師,請太史令李淳風,找林老大這地頭蛇,等諸多手段。

“回頭想想,如果自己和狄仁傑的位置顛倒,在失去主場之利後,能否這麽及時反應,結果還真不好說。”

“在斷案上,狄仁傑的眼光確實厲害,天生就能抓到隱藏的線索。”

自己在這方面,還是有所缺失,習慣性只盯著長安,最多再留意一下李治和武媚娘。

和狄仁傑、安文生比較起來……

見鬼了,到底誰才是古代人?

怎麽感覺他們倆比自己這個時間旅客更有“國際眼光”和大格局,更像是穿越者。

想到這裏,蘇大為有點郁悶。

以後再斷案,看來還得學會從案子裏抽離出來,不能只被眼前的表象所迷。

對了,這次案子其實還有許多東西值得深挖。

比如,林老大怎麽會認識葉法善,並且把葉法善請來?

葉法善,蘇大為隱隱有些印象,應該是個厲害角色。

再比如,自己一開始就把太史局李淳風當做最大底牌,讓狄仁傑大兄幫自己去找李淳風。

結果太史局在整件事裏,就仿佛隱身了一般,直到最後,才出現在皇宮裏,出手收拾殘局。

大明宮那裏困住龍脈的法陣,還是李淳風布下的,他就完全不管了?

不合常理!

經過安文生和袁守誠的指點後,蘇大為現在也不敢冒然就認為這些事就是表面上那樣。

越是反常之處,其背後,一定有它存在的理由。

值得反復玩味。

想起袁守誠,蘇大為忍不住又想起安文生跟自己提到的事。

道門中人,山頭林立,其實相互並不統屬,內部鬥得也厲害。

不過如果遇到和尚,道士們多半又會站到一起,一致對外。

佛道之爭?

華夷之辯?

這些問題對蘇大為來說,實在太過復雜,他也沒興趣多想下去。

拋開這些心事,他大步向西市市場走去。

那裏還有事要處理。

不多時,來到自己家的鯨油燈鋪子。

一眼看到雙手抱在胸前,沉著張臉,靠在胡凳上的高大龍。

店裏的生意雖然不錯,但今天高大龍明顯情緒不高,都是讓請來的人在應付,他自己像是抽身事外,跟個局外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