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第3/8頁)

吳大娘子一走,哥哥的生活起居就被祖母接過來,我有時候也幫著祖母安排,和大哥哥走得更近了。我知道大哥哥喜歡什麽樣的湯飯,喜歡穿什麽樣式料子的衣裳,知道他有哪些挑剔哪些偏好,我經常能揣摩他的心思和話語。

每一次我都能猜對,我們就像心有靈犀一樣,話不用說出口,我們就能明白彼此。

我和他之間也有了秘密,他從書院回來,會塞給我一張別致的書簽,一紙包熱騰騰的糕點,一件小小的首飾,也會悉心教我背書讀文,不遠不近看著我玩耍……這些都是雲綺沒有的,我守口如瓶,從來沒有對人說過。

終於有一個人,把我當做是特別的。

那幾年,是我們最親近,最融洽,像同胞兄妹的幾年。

日子再長一些,爹爹的身體也不太好,停了外出奔波的營生,常常臥病在床,請醫問藥。

那日家裏請了一位遊方道士給爹爹看病,聽說是位醫術高明的術士。

遊方道士給家裏每個人都診脈看相,輪到我的時候,那個道士說……說我是炎夏出生的,體內火氣旺盛。

我嚇到面色雪白——我和哥哥一起過生辰,我們都是臘月生的。

大哥哥輕輕瞟了我一眼。

但大哥哥替我瞞了下來,這事成了一個永遠的秘密,他甚至都沒問過我一言半語,那個道士的話,仿佛是一句夢話。

他對我依然很好。

我從來沒有如此感激過他,真的,如果沒有爹娘,那有個哥哥也不錯,比我大幾歲,我們會相處很長很長的時間,從小時候一直陪伴到老,可以一起生活,一起玩耍,一起說心事。

我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他可以保護我,教導我,我會給他所有的好。

沒有任何人能比他重要。

什麽時候開始,我對他的感情,“害怕”逐漸超越了那種親密和融洽呢?

爹爹病逝時,祖母的侄兒一家,藍家闔家都來了江都,明裏是來奔喪,私底下是看中施家這份產業,那時候哥哥十六歲,喜哥兒才三歲,家中沒有成年的男丁,正好是趁虛而入的時候。

那時大哥哥依舊在學堂念書,我能覺察出來,其實他那時候已經有些懶散,性子也不如吳大娘子在時那樣端正,爹爹死後,他索性棄了筆墨,回了家中,踢開了藍表叔,把鋪子接到手裏來。

大哥哥從這時開始,漸漸脫離了見曦園裏的那個學子模樣。

他慢慢長成了男子,相貌俊秀,性子溫潤,待人待物溫和有禮,大家都對他贊不絕口,但他內裏有些世故,也有些冷漠,對人也不仁慈,手段也有些狠辣。

我會覺得別扭,他實際最瞧不起藍表叔,卻也跟著藍表叔相處最久,兩人一道出門做營生,結交酒肉朋友,甚至出入煙花之地。

藍表叔在帶壞他,我在哥哥面前婉轉說過藍表叔的不好,可他不以為意,依舊我行我素。

哥哥那時候有門親事,是爹爹生前一段舊緣,很好的人家,這段婚事因為爹爹的去世,哥哥的棄文從商,一刀兩斷。

這樁事鬧得很厲害,哥哥後來帶回沈家的一個侍女,這個新來的婢女,家裏人都知道是什麽來歷,不過沒有人責備哥哥,紫蘇到施家的時候,祖母特意給了幾件首飾。我還聽見藍表叔笑謔哥哥風流,哥哥笑著回他:“倒有些趣味。”

“改日我帶侄兒出去開個大葷……”

他兩人的對話令我如鯁在喉,肚裏翻騰,禁不住的反胃。

他會慢慢變壞,像清溪變成濁流,表裏不一,內裏充斥著貪欲,漂亮的皮囊像藍表叔一樣逐漸膨脹,最後成為我在私窠子常見的、厭惡的那種人。

也許他的本性就是壞的,也許他本就是那種人,不幹凈,不明朗,只是他念過太多的書,受過太多的管束,清風朗月掩藏得太好。

但不變的是,大哥哥依然對我很好,他掌家之後,對我愈發有求必應,家裏人漸漸看出他的偏心來。

對我而言,他有親妹妹和表妹,卻對一個身份可疑的人這樣溫柔周全。

那他變得再壞那也沒關系,對我而言,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哥哥,對我很好的哥哥。

那時候如果有人問我,你家中都有誰在?我的回答肯定是,我家中有個大哥哥,還有祖母弟妹。

我們年歲漸長,他在變,我也在變。

人都是都貪欲的,我想要的也越來越多。

我始終記得王妙娘那句話,我要為自己的以後做打算。

我在這家裏做的一切,只是想換一個時下女子最好的出路—— 自身容貌秉性出挑,能過愜意日子的豐厚嫁妝,仔細挑選的優秀夫婿,稱心如意的婆家,還有背後能撐腰壯勢的娘家,一幫子逢年過節能好好說話的親眷。

我也發現,想要未來穩當,唯一可依賴的人,就是大哥哥。隨著各自年歲長大,原不該走得太近,但我和大哥哥時時有交集的時候——比如替王妙娘解圍,比如自己想要的某些東西,比如我想要呆在他身邊的那種舒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