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第2/8頁)

“玖兒,我有些累了。”楊夫人撚香給她,“你既然來,不如替我給亡者上一炷香吧。”

楊夫人在一旁站著,甜釀給每一個墓碑奉香,燒紙、獻牲,走到最小的那座墳堆,看見石碑上刻的字。

楊玖兒。生辰在六月二十八,四歲病亡。

她回頭,見楊夫人掩面拭淚,哀容怏怏,跪下去給墓碑磕了個頭。

她心頭突然沉甸甸的,像壓著一塊大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回到家中,已是薄暮,楊夫人在車上悄然灑淚,被婢女扶著去屋裏歇息,甜釀沐浴更衣,披著頭濕漉漉的發坐在屋裏。

家裏很安靜,他不在家中的時候,就格外的靜,他在家中,就常有人登門拜訪,有喧鬧笑語。

“公子還在天香閣麽?”她叫人去找,“去把他喊回家來。”

饒是找人去喊,施少連回來時也已近深夜,身上都是酒氣,面色潤白,兩頰嫣紅,一雙眼黑的漆黑,白的雪白,顯然是喝得不少。

他腳步淩亂,脫了外裳一頭倒在床上,連聲喚茶。

甜釀端茶過去,他就著她的手喝了一盞,聞見她寢衣裏的香氣,將她胳膊猛地一拽,她跌在他胸膛上,看見他一雙微紅的眼和緊蹙的眉,動了動唇,被他仰面擡起上身,一口咬住她的唇,推倒在床上。

興許是因為醉酒的關系,興許是心情郁結,他格外的亢奮,床帳內的胡鬧直至曙色初升才停歇,她勉強有力氣開口說話:“昨日我陪幹娘去祭掃楊家墳墓。”

“嗯?誰家?”他嗓音也喑啞,是連日縱酒的後果。

“就是這屋子的舊主人。”甜釀擡頭看他,眉頭糾結,一副疲倦的模樣,“一家六口人,都葬在一起。”

“闔家團聚,也沒什麽不好,總比死者怨,生者哭,陰陽相隔的好。”他淡聲道。

“是麽。”甜釀望著床帳喃喃自語,眨了眨酸澀的眼,也閉目睡去。

禦醫又到施家來問診,那個方子吃了兩個多月,是大補之藥,有些效用,只是藥性溫熱,若一旦有孕,即刻停服。

老禦醫診過脈,皺了皺眉,撚須搖搖頭,斟酌著要增減幾味溫補大藥:“我試著再加幾味藥進去,夫人照常服用,看看效果如何。”

這日施少連恰好也在身邊,老禦醫顧及內眷臉面,在醫屏後問他:“公子和夫人成親幾載?”

施少連明白禦醫的意思,回應道:“這兩年裏每日共寢,一直未有消息。”

“夫人身體向來如何?可還康健?”

甜釀沒有生過什麽大病,身子骨一向還不錯,禦醫最後問:“夫人此前小產,那時如何吃藥調理的?可有當時開的方子?就怕是那時用錯藥,落下病根……”

施少連猛然劍眉下壓:“這兩年裏,未有小產之症……”

“這倒是古怪。”禦醫嘀咕,“夫人脈象,內滯外散,應是……”

幾年分離,有些問題,施少連回答不上來。

禦醫又替甜釀診脈,問起甜釀這幾年每月月事,飲食寒暖:“從何時起,夫人開始月事不調,腹痛畏寒?”

“夫人那時是不是曾有過血崩之症?傷了根本?”

“我……”甜釀在屏風後,嘴唇顫動,偏偏說不出話來。

“去喊小雲過來。”施少連背手站在她身邊,扭頭喚人,語氣出奇的急迫。

小雲記得的,九娘子跟她們初遇之時,有過長長短短幾日的腹痛,在金陵往吳江去的路上,血浸濕了衣裳,連走動都不方便,自那時候開始,每月癸水,九娘子痛得越來越厲害。

那時候她們幾人年齡都很小,全然不懂這些,甜釀心裏緊張,以為自己是癸水,也壓根沒放在心上。

禦醫收回了手:“這就是了,怕是這時的病根,夫人那時是遇過什麽事,還是吃喝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

她身上軟綿綿的,張了張口,想要說話,卻發不出聲音,最後澀聲道:“我喝過一口帶著雷公藤的酒……”

那杯毒酒,是她哺喂給他的,她也淺淺啜了一口。

那時候的腹痛,她以為是雷公藤的緣故。

“那不是月事……應是夫人肚裏已落了胎,吃了雷公藤酒,將那胎兒打了下來。”禦醫嘆了口氣,“可能那胎沒有流幹凈,後來沒有好好調養,太過操勞,落下了病根,故有畏寒、腹痛的毛病。”

屋裏只有禦醫緩聲說話的聲音,她大腦一片空白,施少連站在她身邊,連衣角都是凝固的,一動不動,一雙眼裏滿是陰戾。

“因著這舊疾,才一直沒有孕事。”禦醫收回手枕,“倒是要好好調理才行。”

那時候苗兒生了寧寧,他便斷了避子丸。

原來她那時已經……有孕。

因著那口雷公藤的酒和出逃……她也斷送了腹中的胎兒……

世事無常,因果報應,不知是該哭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