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第5/7頁)

“這個孩子也亡了麽?”

“這個孩子我帶走了,可惜不慎丟了。”楊夫人看著甜釀抹淚,“我怕後有追兵,不敢帶著她上路,只得先把她寄養在農家,後來我又病了一場,找了個地方安頓,再去接她,那家農戶嫌她累贅,把她扔了,後來我找到了她的骸骨,把她骸骨遷回金陵,和她的父母兄姐合葬。”

甜釀怔怔看著楊夫人落淚,被楊夫人攜住手,語氣恨恨:“幹娘問你,你當真要嫁給那個施少連?”

屋外有小婢女恰煎好藥,將藥碗端到甜釀面前:“夫人,藥好了。”

楊夫人聞見湯藥的苦氣:“這……”

甜釀銀勺攪了攪,輕聲道,“是調養身體,生養子嗣的補藥。”

一碗熱辣辣的湯藥喝下肚。“近來請了個醫術很好的老禦醫來診脈,幹娘,興許我很快也會有個孩子了……”

“不知道孩子養起來是否容易,我害怕我會變成一個名不符實的母親。”她捂著微燙的藥碗,笑了笑,“我心底真是好慌張。”

“你以前在錢塘,我多次勸你生養,你嘴裏應著,心裏卻總不太上心。”楊夫人沉郁道,“那時候曲池也縱著你,帶你兩人去廟裏求子,你兩人也只顧自己玩樂。”

“人總是會變的。”她將碗遞在小婢女手上,抿了顆蜜餞在嘴中,“成親、生子、操持中饋,乃是女子必生之道,憑心而論,以我的年齡、過往,能有如今的日子,已經不知好過多少女子。”

“我是不是醒悟得太晚了。”她眨眨眼,突然朝楊夫人調皮笑笑,“還是為時不晚?”

楊夫人看著她,長長久久,嘆了口氣:“好吧……好吧。”

楊夫人趁空,去見了一趟張圓,張圓桌上堆著厚厚的案牘,一支朱筆在紙上圈圈點點,見楊夫人過來,作揖請安:“夫人見了她,如何?”

這些日子,她是冷眼看著施少連和甜釀兩人,算是舉案齊眉,恩愛有加。

“我原想帶她回錢塘,如今看來……我勸不動,就留在金陵看著她。”楊夫人對張圓道,“既然她點頭,那她要往懸崖底下跳,我也替她墊在下面。”

楊家人全都死了,剩下的這個,就隨她所欲活著吧。

“曲池那邊如何了?”楊夫人問張圓,“他那邊可有動靜?”

張圓蹙眉:“那一把火,不僅燒了施家的幾條鹽船,也有徽州一個商客的船泊在近旁,這商客手上有一門生意,正是曲家的主顧,把曲家的營生斷了大半,曲池忙於此事,遲遲未有信。”

“火是因何而起?莫不是那姓施的小子縱人放火?”

“明面上是鄰船的兩個商客起了齟齬,不慎鬧出來的。” 張圓翻開書案,捂住脹痛的眼,“我找到一樁小案,明日呈到巡鹽大使手中,興許能挖出些東西來。”

楊夫人嘆了口氣。

張圓找到的是一樁不起眼的小案,鹽運提舉司有個小吏,此人負責已勘合鹽引單據的造冊,此前這小官因汙損幾張庫中舊引被同儕告發被懲。張圓把此案翻出來,是發覺案中蹊蹺,這小官汙損的舊引,都是出自施家標船,其中的一張,就是那個淮安批驗所的驗官勘合過,拿在手中存疑,故而逼停平貴停船的引子。

這兩樁案子合二為一,就是一樁案子收尾首尾。

火燒鹽船後,施少連手中許多營生都因此中斷,施家勢頭一下頹然不少,他在外時有不順吃癟,將那一等營生都慢慢收緊,近來常有空在家,或跟孫先生清談,或陪甜釀湘娘子出遊,或去天香樓宴客,倒是少了許多雜事。

楊夫人陪同甜釀暫住在施家,有時留在府中,有時也出門見友人,這已是七月末的時節,暑氣漸退,夜晚開始涼爽起來。

甜釀仍是吃著禦醫開的藥方,這藥一日兩次,晚上臨睡前有一碗,吃了一個月下來,禦醫來看過一次診,見她臉上漸有紅潤,手足也不再發冷,月事也調合好,增減了幾味藥材,仍吩咐她每日喝著。

湘娘子歸期已定,回程的船已泊在渡口,只等她動身,這一番回去,還不知何時能再見,湘娘子對著施少連幾番感慨,最後殷殷勸他:“你我相處雖只有四五載,我卻一直把你當子侄對待,金陵臥虎藏龍,你事事小心,雖是心性好強,但有些事也得適可而止,切勿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是自然。”施少溫聲道,“湘姨保重。”

湘娘子看著不遠處的甜釀,又道:“你和小九若是依著約定的日子成婚,你給我來個信,我派人送賀禮來,成親之後,你領著她去你生父母的墳前上柱香吧,他們在天之靈,也終得安慰。”

兩人的目光一齊落在甜釀身上,她穿大紅織金的寬袖襦裙,風吹著衣袂裙角,飄飄然似將她騰空托起,甜釀正在查看船上各處的布置,囑咐妥當,才向湘娘子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