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蘭因(第3/4頁)

仇歡失笑,“害我被你追殺十幾年,他從不曾露面勸你抑或護我,難不成我還得謝他?”

“可他教了你悛惡劍。”

“他只教了我太乙玉玄劍。太乙劍派門規森嚴,嚴禁弟子習別派功夫。修羅刀,不過是我從他使悛惡劍時領悟而出,可以算自成一家。”

“他教你玉玄劍,終歸對你有所助益。”

“後來我被逐出終南山,自此再未使過玉玄劍,故他也不算教我。何況這許多年來,終究他負我更多。”

“他既這麽糟糕,你當初又如何看走了眼?”

仇歡沉默片刻,微微一笑,像是陷入回憶。

他為躲李碧梧藏入玉虛峰。仇歡因劍法疏漏,被余真人罰去玉虛峰上練劍思過。那時她劍法稚拙,成日自言自語,不知山中有人正在暗窺她。他看在眼中,忍耐數日,不免發笑。不知此人是否是賊人,仇歡欲告知上山送飯的師姐,他慌忙出言阻攔,自稱是余真人好友。

仇歡不信,他便說,他精通太乙劍法,只需指點一二,便可以令她免受師父責罰,但切不可告知旁人。

起初她不信,誰知受他數日指點,劍法日進千裏,便真以為山中所藏之人乃是本派前輩高手,說話時也不由帶上幾分敬意。每日的飯食茶點必分他一半,每每稱他“前輩”,他總不免發笑,也不知為何。

直到有一日,仇靜上山時攜來一壇酒,是雪邦送來的龍頭,帶上來給她嘗嘗味道。仇靜一走,那人便出言向她討酒喝。她向來不嗜美酒,心想,給他又何妨?

山中石壁隆隆開啟,露出一條長滿青苔的潮濕甬道。她雙臂抱酒,小心翼翼穿行而過,直至甬道盡頭白衣男子,忽然明白往日他為何發笑。本以為是個鶴發老者,誰知是個豐神俊逸的年輕男子。

起初待他也仍帶著敬意。

後來聊得多了,知曉他手腳筋盡斷,此刻如同廢人,又對他心生憐憫。再後來,哪怕他間或三兩次出言調笑,竟也不覺得他輕浮,更沒有厭憎。

後來便生情愫。

再後來,劍法中暗藏悛惡劍招被掌門察覺在先,拒不承認師從旁人再後。身懷六甲,醜事一招抖落,余真人也護不住。

離開終南山後,她徑自往南而去。從始至終,她從未有任何事拖累牽連於他。

他的確是個薄情人,若說辜負,她倒覺得談不上。

李碧梧嫌酒不好,喚跑堂換了壺重碧。

“做遊俠,武功絕頂,不倦紅塵,無情來去,自有一番瀟灑自在。”仇歡撫摸酒盞,笑道,“就好比這酒。美酒雖好,偶爾喝上幾盅滋味甚佳,卻不可代替餐飯。終日以酒為食,不止傷身傷神;醉生夢死,也容易落人笑柄。”

李碧梧道,“那你又為何常喝個酩酊大醉的說起你與他的種種往事?”

“我庸常極了。習武之人,卻資質平平,無論劍法刀法,始終沒有什麽建樹。如今上了點年紀,自知更沒有機會成為一代高手,而江湖之中晚輩層出,自己女兒……不及十歲我已不是她敵手,實在慚愧。我這一輩子從未有過巔峰,若說有一件事值得回憶,大抵也就是曾嘗過美酒。”仇歡微微一笑,“而你與我不同。你武功登峰造極,江湖之中罕有人與你匹敵,是我做夢也求不來的。你一生之中將會有無數酣暢快事,他又有何值得你留戀?”

李碧梧忽然覺得她說法有趣,“你不過當他是時雨春風?”

間或一笑,潔凈兩頰有梨渦浮現,與往常那個毒夫人竟有些毫不相幹。

仇歡一擡眉,一點頭,“是啊。”

這一舉一動間自有萬種風情,難怪尹寶山曾傾心於此人。

李碧梧突然也有點喜歡她了。

傳聞之中向來有宿仇的兩人,如今對坐飲酒而談,言笑晏晏。

程霜筆望著這二人身影,覺得此情此景實在有些奇特非常。

·

難得與人痛快笑談,李碧梧喝得微醺出門,臉頰泛紅,步履也有些許不穩。程霜筆在後頭小心翼翼的跟著,生怕這前輩一著不慎,一頭栽進水裏。

行到集市之中人多之處,李碧梧走出幾步,忽然停駐。耳朵微動,捕捉到不遠處有異樣動靜。

不過一個眨眼間,碧綠的影子便已鉆入巷落。

程霜筆循著碧影,繞過曲曲折折的幾個小巷,追入一處蔭蔽叢林之時,李碧梧便已出手了。

手起葉落,苗人少年倒在井畔。

程霜筆立刻認出那是曾在青城山被圍捕又脫身的蛇母巴獻玉。

伴隨著一聲尖利竹哨聲,李碧梧輕飄飄墜地,落到人群之外冷眼看著,眼中帶恨,有些許暢快,甚至還覺得遠遠不夠暢快。

她知道巴獻玉作惡多端,更知道他是巴德雄的弟弟。她必要親手手刃此人,方解心頭一快。

有劫復閣人責問李碧梧:“閣主都說了不殺,毒夫人你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