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故山6

這兩人的論劍, 葉玉棠只看了個開頭。

旁人每每說起這場論劍,都覺得是終南山上有看頭的一場。因為論劍好不好看都是次要的,主要看一個公子哥吹牛打屁。

衛小侯尺雪論劍在女伴跟前丟了個大醜, 負氣練劍小半年,倒把這八年學來的刀法缺漏多多少少找補回來了一些, 如今也還算有點本事。故連勝三場過後, 於此時志得意滿地向長孫茂宣戰, 大抵是覺得長孫茂無論如何夙興夜寐,也不至於能在八個月內有什麽造詣。他也確實不至於有什麽造詣,這半年來統共只學了五種禪宗內外功心法, 兩種步法, 三種輕功路數。不求多,但求懂。不止熟記了招式,還得會兩三百種變招。

她覺得此時的長孫茂, 造詣談不上,至少不曾走過彎路。倘或再有個八個月, 定遠遠將此人甩在後頭去, 可惜現下時候尚還早了點。

一上台子,衛小侯爺便笑嘻嘻的問:“你覺得, 打得過我嗎?”

長孫茂如實說道,“我覺得, 我打不過。”

小侯爺又問,“那你上來幹什麽?”

長孫茂道, “打不過,到頭來我卻贏了, 難道我不爽嗎?”

衛小侯爺氣地一刀朝他直突而去, 勁力將他生生劈退了十來步, 笑著說,“爽?你爺爺這一招震海刀法,吃著爽不爽?”

長孫茂持杖的手都抖了,卻還有點力氣回嘴:“素聞衛奚其人又臭又響,雖老是偷偷放屁,可見屁臭是臭,卻不響;今日一聽,響而不臭的,原來是指這手刀法,難怪名作震海刀法。如此一來,啊,果然又臭又響。”

下頭一群人哄地笑起來。

連帶衛小侯爺都被氣笑了,借力縱身飛起數尺又是一刀劈下,大叫一聲,“又臭又響,你也得吃你衛大爺的屁!”

刀身“錚”地擦過杖身,長孫茂旋杖遊身,卻在背後挨了一掌氣勁,向前幾步趔趄。

衛小侯得意大笑:“臭屁好吃嗎,長孫茂?”

旋即乘勝追擊,飛身而起,一刀緊追一刀,第三刀將他整個挑翻在地,談梟離人,飛出幾十步開外;

衛小侯第四刀斜下刺出,又猛接一刀劈下!

長孫茂滾身一避,那一刀擦著他胳膊便刺入地面,場面一度十分危急。

終南論劍向來力求“點到為止”,故設四位眼疾手快的主判坐鎮論劍台,以便在刀劍傷人之前能及時遏制。但倘或主判出手,一勝一敗也已成定局。

此刻衛小侯一刀比一刀氣勢更足,劈一刀,笑罵一句,“這刀叫劈山,香不香?這刀奔月,清新不清新?合起來就是他媽的一套水席,小爺今日免費請你壯士登科,長孫茂,你感覺如何?還爽嗎?”

長孫茂手無寸鐵,閃躲不及,根本無暇搭話,儼然已被逼得走投無路。

此刻頑抗亦無異於苟延殘喘,只會傷,不會贏。四主判之中,北極天樞已一手入袖,按捺著手中飛石,準備出手彈開那柄金背刀。

余真人不動聲色將他胳膊壓回桌上的茶盞邊,笑道,“再看。”

但聽得刀刃在地面擦出十二道銳響,長孫茂接連滾出十余尺後一把握住地上談梟,一杖橫掃過去——

衛小侯一個縱身躍起,沒能就著連環勁力續上他“四鎮桌、八大件”後最致命那一刀。

長孫茂持杖翻身而起,忽然整個人氣勢都不一樣了。

手中長杖一挽一振,直襲衛小侯面門而去。

不知誰此時大贊一聲:“續上了!四掃尾之一,魚翅插花,好得很!”

衛小侯仰臉避過,又接兩步急退避開接連而來的兩杖,一蕩一旋,趁長孫茂不備一刀遞出;奈何刀比杖短上一尺有余,他亦不及長孫茂高,力道雖猛,卻堪堪只能自他脅下一劃而過,氣勁破空,卻無半分用處。

余真人捋須笑贊道:“那這一下,便是‘金猴探海’了。”

眾人聞聲,亦捧場笑起來。

長孫茂步退杖引,避他五尺,杖卻打近六尺,叫衛小侯一步進,一步退,步進身斜,十分難堪;長孫茂卻一遊一走,一身黑紅的褊衫,騰挪閃避之間衣角飄飄;奈何衛小侯如何揮刀劈砍,飛身踢腳,竟始終沒法沾得他半片衣袖。

論劍台下叫好聲叠起,不少人以為他這出反守為攻乃是出於僥幸,都回頭來尋葉玉棠,看她此刻是否驚愕抑或欣慰。

但只有她知道,他此戰必勝,絕非是憑運氣。

前些日子,她琢磨能不能教會他某種一以貫之的法門,思來想去,想起他所持兵刃乃是杖,而世間十八般兵器之中,能長過它的唯有槍、戟、叉、鏜四件。使這四種兵器的宗門罕見,倘或遇見了,其中能比長孫茂身量更高的,那便更不多見。

去年冬天大雪封山,她百無聊賴,在屋裏翻看《隔簾弄花》時被他瞧見,此人頗感好奇,三不五時問她那天看的是什麽書,也想借來瞧瞧。數月前,她靈機一動,說此乃是世間至晦澀玄妙的一門武功,他若是想看,以杖法來攻她。但凡她給他能挨著一棍子,書便借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