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棠兒(第3/4頁)

片刻之後,她撈起褲管,斜坐上一頭水牛,晃晃悠悠沿鄉道上了路。

隱隱約約仍覺得有什麽人跟在後頭。

她思量片刻,按捺著脾氣,暫且沒有理會。

行到正午,路過鄉間酒家,想起自己還剩了十五個銅板,索性一氣兒全拿來買了杏子酒,騎在牛背上,便走邊喝。

不多時,五壺杏花酒皆已下肚,但只覺得渾身暖融融的,臉上也暖融融的。

少室山不多時便能到,幸虧師父仙逝,否則她都有點無顏去見師父,此刻還不知怎麽忐忑。

她想起自己十一二歲的時候,曾問過尹寶山什麽叫大俠。

尹寶山回答說,武功高強,行俠仗義,便是大俠。

她想了想,又問,若是武功高強,卻懶得行俠仗義,叫不叫大俠?

尹寶山說,一本好書束之高閣,不能為人所讀,便僅僅是一本書而已;若武功高強,卻不為所用,那只能稱作一介武夫。

她接著又問,若是一個人行俠仗義,卻沒有武功呢?

尹寶山沉思良久,說,我帶你去見一個人吧。

她便這麽被尹寶山帶上了少室山琉璃寺。

人人都知道洛陽城外少室山有座琉璃寺,琉璃寺裏有個高僧。葉玉棠很長一段時間都搞不明白琉璃寺這名字打哪裏來,畢竟那破廟裏沒有一片琉璃,高僧法號也不叫琉璃。高僧法號弘法,同禪宗高僧乃是一個字輩,乃是他師兄。據說,無論佛法悟性,這位師兄尚在弘忍之上,但卻混的實在不怎麽樣。廟子在深山老林中,又破又舊,趕上雨季還時不時漏雨。門口就一只破爛功德箱,愛捐不捐,畢竟一年也不見得有幾只鳥打廟裏走過。

弘法沒有拒絕尹寶山,當即就收她做了弟子。但葉玉棠很久以後才知道,其實在她很小的時候,弘法就已經答應過尹寶山這麽一件事,只是那時,弘法仍還有別的、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的出生純屬是個意外。對尹寶山和仇歡而言,不過是個一餉貪歡造就的意外。

尹寶山是什麽來歷,哪怕葉玉棠都不甚了解。世人只知他是個雲遊刀客,武功高深莫測;萍蹤浪跡,總無定數。

尹寶山和仇歡是怎麽相遇的,更是無從查證。

只知一個是鐵石心腸,一個又是癡怨情種。後者一路追尋前者,才終以致被逐出師門。

仇歡一路走到龍脊山上,生下了她,起初幾年,尚還無怨無悔。可能是因為懷胎十月,一時母性大作,生她後不久,又一氣收留了六、七位江湖人遺孤,放在龍脊山上一齊教養。

教到第七年,仇歡才給尹寶山傳去第一封信。

信上寫著寥寥幾個字:你這閨女,我可教不了了。

尹寶山這才匆匆趕來,打算給承了她武學天賦的閨女找個穩當的下家。

他第一個就想到了弘法,一路攜她去少室山,弘法一口應下來以後,卻說自己有事要遠去吐蕃,等回來之後,再將她送過來。

作為信諾之物,弘法贈給她一只青玉海棠。

尹寶山見狀,便又說:她既與大師有緣,不如請大師再為她取個名字吧?

弘法看著那塊青玉海棠,道,一葉玉棠之緣,便叫葉玉棠吧。

就這樣,她有了這麽個名字。爹不想養,娘不能教;故既不隨母姓,也不隨父姓,反倒稱了所有人的願。

後來,她被尹寶山幾次轉手,先後去了洞庭刀宗、太乙劍派、日月山莊。每隔兩年,尹寶山都會被幾派掌教叫去談話,談話結果都是:“你這女兒,我已教不了了。”

出了日月山莊,正逢弘法自吐蕃回來。

她終又回到了少室山,也是如此結識的長孫茂。

水牛晃晃悠悠,不知不覺行到了水田之上。

水田與一片湖相接,水牛失了方向,一腳陷進泥淖,牛身一傾,牛未跌倒,卻幾乎將牛背上醉醺醺的人傾進湖水裏。

葉玉棠一仰頭,天上太陽明晃晃,水岸邊樹上杏花零落,地上泥中一堆香雪。

就此險些滾進湖水。

岸上有人沒忍住,一聲:“棠兒——”

瞬間破了功。

葉玉棠腳踏飄蓬,輕輕捉著岸邊稻草,埋伏著等來人前來查看。

心裏想著:可算把你騙出來了。

又有點得意,跟蹤你師姐,下輩子去吧。

想伸手去拍他腦袋,卻沒有夠到。這麽一使勁,右手拽的那根草忽地便被她揪斷,一個猛子往後仰去——

撲通一聲。

來人這才急道:“棠兒!棠兒!”

葉玉棠周身被冰涼湖水包裹,一擡眼,便跟來人打了個照面。

只是酒喝多了幾杯,水花又迷了她眼,有點看不真切。

喝酒果真誤事。

她想著,浮在水上頭便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終於寫到這裏了

爹爹乃是天字一號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