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濟南府風貌鼎盛,濟南人爽朗豪放又不失規矩。

程玉酌出身江南,曾隨父親來山東做過官,後來家破人亡,入宮為婢,許久不見世間人煙了。

她照著小棉子所言去桂生醫館傳話之前,先去尋了周常夫婦。

周常夫婦本是濟南鄉間小農,因宮中太監叔父資助,慢慢到了府城裏面做生意,經意一家小茶館,門臉不大,卻剛好夠一家人的營生。

程玉酌過來,周常連忙要招待她,她道不用,“家弟受傷,我忙不過來,托你尋個牙人找個能洗衣做飯的婦人替我打下手,不必太伶俐,老實本分能把活做好便是。”

周常說正好,“上次同姑姑說得那個老牙人,就在這一帶走動,姑姑不若托他辦事,也正好問話。”

程玉酌一想,是這麽回事。

周常媳婦端了茶點過來,“剛出鍋的綠豆糕,我自家表妹的手藝,姑姑別嫌棄。”

程玉酌嘗了一個,清爽綿軟,只論口味同宮裏差不了多少,“你這表妹手藝不錯。”

話音一落,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跑了過來,周常媳婦叫了她,“這正是我那表妹的女兒呢!”

程玉酌見小女孩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自己,身上卻盡是補丁,從腰間拿出幾枚銅板塞進孩子手裏,“買糖吃去吧!”

誰知小女孩卻不要,一轉身跑了。

周常媳婦連道,“姑姑別見怪,我這表妹日子過得雖然難些,但不讓小孩隨便拿旁人的錢。”

她說著,嘆了口氣,“她是個命苦的,成親沒幾年就死了夫君,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不想年初的時候,大孩子又被學裏同窗欺負,摔斷了腿,如今還沒治好,又病了起來,眼看著… …”

周常連忙讓她打住,“同姑姑說這些做什麽?”

周常媳婦連忙抹了眼淚,“我只是可憐那表妹,姑姑別見怪。”

程玉酌往後院瞧了一眼,一個年輕婦人正替那小女孩重新紮了小辮,一身衣裳也洗得發白。

程玉酌暗嘆一氣,人世間諸多疾苦,不知道她走散的弟弟妹妹如何了。

程玉酌又同周常夫婦說了兩句話,一轉眼瞧見了街上有個人,不住向茶館裏探看。

程玉酌看過去,他立馬轉過了身,在路邊小攤上翻著。

程玉酌問了周常一句,見周常不識得此人,便不再多說,離了去。

桂生醫館離得不遠,程玉酌一路走著,走到桂生醫館門口,略一轉身,果然見那人還跟在自己身後。

她胞弟受傷,程玉酌出來請大夫又不是怪事,她並不避諱,進了醫館,按照小棉子臨行前交代她的話說了,很快被領了進去,進了一間廂房,裏面一站一坐兩個人。

程玉酌瞧見那坐著的人,心下一驚,任太醫。

竟然連太醫都請來了!

站著的那人先開了口,“程姑姑,在下馮效,此番勞煩了。”

程玉酌見他三十出頭的年紀,面上留了胡須,若不是在宮中十多年,難以發現此人身上掩藏的殺氣。

此人同成彭還有些不同,約莫是太子身邊主事的侍衛。

一位太醫,一位侍衛長,竟然都來了此地,圍在那替身身邊。

是不是太過重視了?

可這些跟程玉酌並沒有什麽關系,東宮的事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程玉酌跟任太醫也見了禮,簡單說了一下院中的情形,又道:“… …我也剛搬過來,對周邊情況不太熟悉,方才過來,只覺有人跟在身後。”

那馮效一聽,臉上嚴肅了兩分。

“姑姑不必擔心,此事交於我等便是。”

然而程玉酌略一琢磨,又補了一句,“若是尋常毛賊,倒也不必太費周折。”

馮效立刻明白過來,水至清則無魚,“姑姑放心。”

*

程玉酌並馮效和任太醫回到小宅的時候,她這一路的動向也傳到了隔壁黃太太耳朵裏。

“就買了些東西,找了那個周常夫妻,然後去醫館請了大夫?就完了?”黃太太很失望。

不過那跑腿的小廝卻琢磨了一下,“還有一樁。”

“什麽?”

“那宮女從周家茶館走後,周常就去尋了牙人老錢,小的使人去問了那老錢,說是那宮女要買人,還要尋人,叫什麽程姝。”

“程姝?”黃太太沒聽說過此人,她只道,“我認識的姓程的女人,就沒個正經的。”

小廝應和著,黃太太嘀咕了兩句,忽的靈機一動,“買人,尋人,哼,這可正是個好機會!我不坑她一筆錢,也得安插個眼線進去!”

她想起昨晚做夢夢見程家小院了。

原本那已是她的囊中之物,卻被程家截了胡,她也真是白白費了好些工夫壓價!

她越想越氣,讓丫鬟拿錢給那小廝,“你去尋牙人老錢,讓他按我說的辦,就這樣… …”

黃太太囑咐了一番,心下大悅,正好上次打牌的幾個婦人,來叫她去銀樓看新首飾,黃太太換了衣裳出門,見那幾個婦人都打量著程家的門頭,不由道,“瞧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