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3/6頁)

言忱站在那兒吸了吸鼻子,在有人過來詢問時擡手把帽檐又往下壓了壓。

帽檐上的雪花沾了她滿手,帶著淒清的涼意。

隔了好一會兒才在她冰冷的手心裏融化,她低咳了聲,刻意變了聲線,試圖用很多年沒用的北望方言交流,“格子街的舊工廠,去嗎?”

司機師傅愣怔了會兒,“你說老城區?”

言忱不知道什麽老城區,她那會兒在的時候北望還不這麽喊,於是又描述地詳細了些,“格子街72號的那個罐頭廠,南邊是徐福樂大超市。”

“你說那兒啊。”司機師傅笑著說:“你這多久沒回來了?徐福樂早就倒閉了,那邊蓋了綜合性商場。”

言忱點頭:“是很多年了。”隨後又問:“舊工廠呢?還在嗎?”

“在。”司機師傅轉手去幫她拎吉他,言忱卻說:“我自己來。”

“上車吧,我送你過去。”司機師傅一邊往車裏走一邊問:“這大晚上的你去那兒做什麽啊?那邊幾條街都快拆了,現在政丨府在批那塊地,批下來就要推了蓋新樓。”

言忱坐在車後排,把車窗開了一半,雪花順著風的方向落在她的白色羽絨服上,聲音愈發低,“那邊有個親戚。”

司機師傅開車以後和她閑聊了起來,問她在哪裏工作,離開北望幾年了,知道她七年沒回來,經過一個地方就要給她介紹一下。

這幾年北望的變化極大。

因為離北城近,北城發展的時候捎上了北望,不過幾年,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路邊的所有大型建築物,言忱幾乎都不認識。

只有拐過馬蹄街的時候,她看到了北望一中。

一中對面的那條小吃街早已不知所蹤,倒是旁邊全都蓋起了蒼蠅小館,這會兒在夜裏閃著各色各樣的光。

一中門口的大石頭還在,上邊仍舊是初代校長題的字:北望一中。

下邊那一行小字已經磨得看不見,言忱還記得,原來那上邊寫著:今朝你以一中為榮,明日一中以你為榮。

一中的校門倒是有些破落了,一點兒氣勢也沒。

司機師傅見她看得出神,笑著介紹道:“現在一中不行啦,五年前北城名校的校長建了個振興中學,第一年就有人拿了狀元,之後升學率越來越高,大家擠破頭都想把學校送進去,一中生源越來越差,去年本科升學率只有40%。”

北望是個教育大省。

言忱記得她高考那年,一中的本科升學率是82%,在全國都是很傲人的成績。

但現在一中已經不復當年傲氣。

車子平緩地行駛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言忱當初離開北望時想,這輩子都不要回到這個地方。

但沒想到出了事,第一個想來的地方竟然是這裏。

從火車站到格子街,一共走了半個小時,這會兒天已經透出了蒙蒙光亮,但只是遠處天邊剛翻起來的一絲白,像從茫茫白色的大地上映出來似的,

言忱沒問多少錢,從錢包裏拿了張一百出來遞給司機,“謝謝您,不用找了。”

“用不了這麽多,一共52。”師傅說什麽都要給她找錢,言忱卻說,“您出夜車的辛苦費。”

司機師傅卻硬從車裏找到50塊錢遞給她,“誰掙錢都不容易,小姑娘路上小心啊,那舊工廠鬧鬼。”越說越不放心,幹脆打開了雙閃,“要不我把你往前再送送,送到你親戚家門口。”

“沒事兒,我自己找吧。”言忱說:“您路上小心。”

說完以後雙手揣兜,背著吉他往幽長的小巷裏走去。

破敗的舊工廠是這一帶最高的建築,在一眾平房裏顯得格外突出。

這條路還保留了原有樣貌,這是一路走來,言忱最熟悉的地方,這條巷子她走了十三年。

關於這條巷子的記憶刻在了腦海最深處,只要站上這片土地,無論是下雨下雪,還是白天黑夜,她的腳步都會自動幫她丈量這片土地,指引她去想去的地方。

路燈昏黃,連人們養的狗都在休養生息,一路走來回頭望,這條白茫茫的路上只有她一個人的腳印。

她來到舊工廠前,在外邊站了許久,一直站到遠處天邊翻出了魚肚白,她才走進去。

這舊工廠對她來說就是第二個家。

從七歲發現了這個地方,她時常站在舊工廠的天台上眺望,她會想,北望以外的地方是什麽呢?是山還是海?是大城市還是小縣城?是美夢還是噩夢?

遠處很亮,讓她很向往,所以她想好好讀書,考外邊的大學。

她要填最南的城市,逃離這座噩夢一般的城市。

但後來什麽都沒了。

舊工廠天台上一如既往地破敗。

各種木板在上邊淩亂放著,角落裏是四散的酒瓶煙頭,上邊覆了一層白雪。

在她走後,這裏應當還成為過很多人的秘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