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孤城 (二更)(第2/3頁)
傅元青聽完,輕輕搖頭:“顧先生已找到自己的路,我也給不了你解法。你最好也別再執著。”
楊淩雪有些郁郁,過了一陣子又問:“那哥你呢?”
“什麽?”
“你難道要一直做司禮監掌印嗎?”楊淩雪問他,“你的道,你的路,也不在內監。如今庚昏曉可以退婚不做皇後,未來呢,若陛下真的找了皇後,各宮各殿有了主子。你又怎麽辦?”
傅元青微微沉吟,答道:“總會有辦法的。我與陛下許下同槨之諾,便要生死不離。然而歲月悠長定會遇到種種坎坷,若不信任他,又怎麽能夠攜手走到最後。”
“若他變了呢?”楊淩雪問,“沒聽過皇帝有情。若他不愛你了呢?”
“他是大端天子,一國之君。我是司禮監掌印。身份無法更改。我十三年間要做之事,已完成。未來的每一天都是恩賜,我信他敬他亦愛他,不願庸人自擾。以陛下偏執的脾性,他不會對我放手的。若真的……若真的有那樣的一日,無論前路如何,我聽從他、侍奉他便是。”
他說到這裏,馬車已到樓下。
趙煦從車上下來,仰頭看他:“阿父,走吧。”
“好。”
傅元青拜別諸位友人,從樓上下去。
再過片刻便是七夕,月色明亮清澈,他不願坐車,對趙煦道:“我們走回東安門吧。”
“好。”趙煦牽著他的手往前走。
他們從京城的巷道裏走過,年輕時傅元青曾在這些道路上策馬前行,再往遠處去曾是傅家舊宅如今的慈茹寺。
他們在寺廟之前合掌而拜,又投入二十文香火錢,轉身離開。
歲月沖刷。
這個京城。
這些街道。
這些記憶,顯得暗淡。
然而有人悄悄的用新的記憶重新為它們著色,在心頭種下了鮮活的種子,如今已經長出嫩綠的枝丫,開出了芬芳的鮮花。
盤活了蒼老的記憶和悲涼的過往。
鮮明的在心頭,再也不會逝去。
東安門過去,是東華門。東華門過去,是皇極殿。
皇極殿過去,是養心殿。是帝國的心臟,是至高的皇座。
傅元青環視四周寂靜的宮宇,有些感慨。
他從懷中拿出了自己縫制的緇布冠,對趙煦道:“今日觀禮,我見諸位王親為陛下加冠,其實我也準備了……”
趙煦沒有說什麽,摘下頭頂大帽,又取下了束發冠,單膝跪在了傅元青面前。
傅元青沒料到他會如此,怔忡的後退一步:“你不必如此……”
趙煦擡頭看他:“十三年你待我如子,為長為親,按理應由你為我加冠。我以禮相待,沒有錯。”
傅元青沉默了一會兒,把自己縫制緇布冠為他戴上。
緇布冠不過是黑布所做,很是樸素,可趙煦戴上了後在傅元青看來頗有別樣的風度。
他為趙煦帶完冠,跪在了趙煦面前。
兩個人相看,又笑了起來。
趙煦摟著他,親吻他:“剛才那一跪,還了你十三年父子情深。從往後起,我成人為君,阿父需以夫君之禮待我。”
“明明紅燭囍被都睡了兩次……”傅元青被他吻得情動,輕斥道:“還叫我阿父。”
趙煦笑了,低聲喚他:“蘭芝。”
“嗯……”
“蘭芝。”趙煦摟著他在懷,“我愛你。”
“我亦如是。”傅元青應他,“承景。”
*
養心殿內一夜荒唐,倒比之前更熱烈了幾分。
寅時趙煦起身,便驚動了素來淺眠的傅元青,他迷糊的睜開眼,便瞧見趙煦穿好了袞龍服,手裏拿著聖旨坐到床邊。
“蘭芝,醒醒。”
聽到這裏,傅元青已經清醒,坐起來看他。
趙煦笑了笑道:“昨夜楊淩雪最後那段話我聽見了。”
“他素來口無遮攔,你不用在意。”
“不……其實自前些日子我便有這樣的想法。”趙煦說,“我趙家一脈骨子裏都瘋顛偏執,我也逃不開。你是我心中最親愛之人,我便要把你抓在手中,不肯放手。一直以來,我處心積慮所作所為,都為是為了擁有你。如今我擁有了你,也擁有了你的心。我的祖父與父親,他們一個折斷你的雙翼,一個為你戴上沉重的鐐銬,我呢?難道要把你關在這名曰紫禁的孤城中一輩子嗎?夜晚每每醒來,總質問自己,與我父親,與我祖父又有何不同?”
“承景……”
趙煦笑看他:“楊淩雪說的沒錯,你若在內監,就永遠是內臣,是宮裏人,是我的影子,是被唾罵的奴仆。我不忍心,我不願意讓我所愛之人承受這樣漫長的折磨。”
“我不在乎。我已許諾你至死不渝。”
“蘭芝,我心如刀絞,可一想到你能意氣風發,實現年輕時的夙願,便覺得值得。乘著我這會兒還有一絲理智,還沒有癲狂到非要把你與我血肉相融。我要做的事,為你好,必須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