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趙承景(第2/2頁)

“呃……”孔尚怔了怔,“好像不行?”

“什麽叫好像不行,根本不行!”方涇道,“我剛入司禮監拜老祖宗做幹爹的時候問過跟你一樣的蠢話,你猜老祖宗怎麽說?”

“怎麽說?”

“老祖宗說了四個字,為政在人。”

孔尚似懂非懂。

“為政在人,選賢與能。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方涇說,“這是孔夫子的話。意思就是說以禮治國,以仁治國。你看我說的這些人,都身居朝廷要職,都是個頂個兒的重臣。陛下若隨隨便便抓了殺了,下面滿朝臣子們、天下民眾是不是心寒,心寒了誰還會好好辦事兒啊。人心散了,國家還有嗎?況且無憑無據就殺人那是暴政,是昏庸的作為。你瞧瞧商紂王,有好下場嗎?所以老祖宗才讓咱們東廠少用酷刑。”

“而且我跟你說,老祖宗把天下百姓放得最靠前了。朝局動蕩,吃苦的還是平頭百姓啊。是不是?”

“哦……”孔尚恍然大悟,“我懂了。所以咱們這次去北鎮撫司提審人,是不是得溫和一點兒,徐徐善誘——”

“你是不是蠢?五大三粗的肚子裏沒點兒幹貨!”方涇又罵他,“老祖宗說讓我主審,那意思就是該怎麽審怎麽審!”

“那屬下不懂了,又要施仁義,又要用酷刑的……”

“這個我懂。”方涇臉色有些陰沉,輕笑了一聲,“這個叫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真有違法亂紀的行徑,便讓他們痛哭流涕,跪地求饒也來不及。”

*

少帝醒來,是在第二日清晨。

天已漸漸亮了。

從他躺著的地方,可以看到床邊趴在龍榻旁的傅元青。他的阿父睡得熟了,發髻有些散亂。少帝摸了摸他的臉頰,傅元青便從夢中緩緩轉醒。

“陳景……”他似乎還有些睡意,朦朧的喚了一聲。

少帝渾身一僵。

“你叫錯人了。”他有些僵硬的回答,已下榻,隨手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

“陳景。”可是迎接他的是傅元青篤定的聲音。

“你——!你看清楚我是誰?”

“陳景。”傅元青又道。

陳景二字猶如鋒利的刺,紮得少帝心口更痛,他臉色頓時鐵青,轉身便走。

傅元青依舊抓著他的衣襟,被他這一動作,猛拽著眼瞅便要落在了地上。可少帝比他更快,一把扶住了他。

“陳景。”

“朕不是陳景!”

就在這一刻,傅元青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他毫不猶豫扯開了少帝胸前的衣襟,左胸前那塊兒地方,有深紅色的一縷血跡從紗布滲透出來。

少帝一怔,妄圖遮掩:“傅元青,你好大膽子!”

傅元青道:“讓我看一眼。”

他沒有尊稱他做陛下。

也沒有自稱為奴婢。

“讓我看一眼。”他又說。

少帝不由自主的因為他的話而猶豫了一下,接著便遲了,傅元青毫不猶豫的扯開了他的衣襟,少帝龍軀袒露。傅元青的眼神看向他的左胸。

只一眼,忍了一整夜的淚,悄然落下。

其實他昨夜看到那傷口的時候,已經想要痛哭一場。

少帝左胸心臟的位置遍布刀傷,層層疊疊,有已愈合的,大部分都只是結了痂,薄薄一層,最上面的幾道,大約是無處可劃,都傷在了一處,如今正從那裏崩裂,蜿蜒流下一縷血跡。

傅元青雙手一把壓住那裏,少帝吃痛皺眉:“痛。”

血從他指縫裏流了出來,他哭的更厲害,狼狽不堪。沒了那些溫潤恭順,少了進退得宜。

傅元青哭著質問他:“你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傷害自己。”

“這些年來……我、我這般珍愛的人,你怎麽能如此傷害,怎麽下得去手。”

少帝有些怔忡。

“阿父……你……”

“煦者,如春之晨曦,夏之微風,秋之甘露,冬之暖陽。承天地之景,沐宇宙之陰。承景為煦……”傅元青聲音帶著些哽噎,緩緩開口道,“我沒有認錯人。一直是你……一直都是……”

傅元青緩緩擡眼,看向趙煦。

這個已經成年。

如今頂天立地的男子。

大端朝的皇帝。

“趙煦,趙承景。”他喚出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