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荒玉經

正月十五,雪夜。

整個皇城都被大雪覆蓋,沉浸入夜色之中。

案幾上的蠟燭,忽然竄起老高,燈芯子上起的燈花眼瞅著就要綻開。從斜裏有只骨節分明的手捏著剪刀,將它輕輕剪下。

那燈火終於是穩定了下來,再次散發出溫和勻稱的光暈,照亮了公案旁端坐,正在瀏覽公文的傅元青。

自端成帝病榻前托孤後,又過了近十三載,傅元青已年過三旬,比起那時候的溫潤和清澈,此時的他眉宇間多了幾分冷冽銳利,甚至隱隱有了幾分威懾。

他一邊看著奏疏上內閣的票擬,一邊斟酌批紅。他的楷書秀麗頎長,依舊是曾經溫潤如玉的樣子。

神醫百裏時皺眉道:“傅掌印,煩請換只手。”

傅元青寫完了這本的批紅,才伸出另外一只白皙的手腕放在了繡工精美的腕枕上,又用左手翻開一本奏疏,繼續看起來。

百裏時輕輕搭上他右手腕,眉頭不見舒展,反而擰的更緊了一些。

過了一會兒,他嘆了口氣,收回了手。

“敢問掌印,是什麽時候覺得不適的?”百裏時斟酌了一下問。

傅元青邊看奏疏邊道:“我沒覺得不適。”

百裏時怔了怔:“那為何……”找我來啊?

傅元青提筆又批了兩本,讓身邊站立的方涇拿玉璽蓋了皇帝之寶,才仰頭回憶:“一到冬天,雙腿就冰涼麻木,膝蓋處僵硬,行路有刺痛,不過這是那會兒在浣衣局裏便落下的毛病。”

他又想了想:“還有便是睡得不安穩,總做噩夢。夢淺,風吹草動便能驚醒。”

“以前多愛氣虛,近日咳嗽倒是多了,一咳就停不下來,偶爾咳血。”傅元青說,“醫書我亦讀過幾本,都不算大事。”

百裏時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沒說出口。

傅元青看他:“怎麽,我這個病倒難倒了百裏神醫?”

百裏時嘆了口氣:“人若想死,做醫生的也愛莫能助。”

他說話之間,傅元青已經站起來,已坐靠在了窗前榻上,回眸看向百裏時:“願聞其詳。”

“掌印的病,病在身上,更是病在了心裏。”百裏時說,“這些年來從未細心呵護過……您這身體猶如大壩,逐年陽氣虧空,以至於現在病入膏肓、藥石罔救。”

傅元青聽百裏時的話竟神色如常,沉吟了一會兒問,“我還有多少時間?”

“最多不過一個月。”

傅元青怔了怔:“一個月……是有些短了。”

“您這病治不好,還有一重,便是您自己並不想活的長久。”百裏時沉痛道,“掌印聽見事關生死的大事,竟然還是這個態度。只覺得有些短?”

“富貴在天,生死有命。我就算想……”傅元青頓了頓,“不,我還是要再活些日子的。半年,只要半年就夠。”

百裏時沉默了一會兒,說:“大端朝自朝堂往下,至市井三歲孩童莫不知九千歲傅元青內掌司禮監、外提督廠衛,權傾朝野,一手遮天,就連未曾弱冠的少帝年幼時也得稱呼一句‘阿父’。這樣神仙一般的惡日子卻不知道為什麽,掌印只想再活半年?”

傅元青一笑:“我自有我的理由。”

“只是半年?”百裏時問。

“只需半年。”傅元青答。

百裏時一時無言,過了一會兒開口道:“掌印之病,病在陽氣虧虛,難以自補,您這千裏之堤如今千瘡百孔,要想治病,先要補陽。我傾星閣修仙得到法門眾多,便有一采陽補虧之術可作為良方,掌印只要依此術時時修煉……六個月,自然是沒有問題。”

“采陽補虧?”

百裏時從藥箱裏拿出一套玉簡。

那套玉簡陰潤冰涼,就算是傅元青體寒,拿到手裏竟然也覺得渾身冷的有些顫。

他將玉簡緩緩打開。

百裏時在旁道:“這大荒玉經,乃是由傾星閣在巍山之陰發覺,我師祖天算子翻遍典籍考證,玉經乃是混沌初開時先古神族遺留,那時候男女未分、民智未開。只以陰陽本能行事,才有了此經。哎……只可惜後世人被凡塵俗世所擾,逐漸忘了這人倫之初……”

傅元青身邊的少監方涇端了茶入內,聽到了後面幾句,不禁好奇擡頭瞥了傅元青展開的那大荒玉經一眼,頓是面紅耳赤,再不敢看。

上面圖文並茂,整整七七四十九套交合之術,其中兩人,雌伏之人似男似女,性別難辨。而俯臥其上之人則身體精壯、孔武有力。

前幾套那雌伏之人尚且柔弱,姿勢 也算是常見,只是越往後翻二人眉目含情,風情萬種,氣氛越來越迤邐,到最後那雌伏之人竟然有了十二分的精神氣象,反而是俯臥其上的男人則瘦骨如柴,幹癟了下去,最後吐血而亡。

百裏時的話說到了最後:“所謂采陽補虧之術,便是要得一精壯男子修爐鼎道,屆時掌印再與其雙修,引渡其至純至陽之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