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因(第2/3頁)
“是……蘭芝……”皇帝說,“蘭芝來了……”
“陛下,臣來了。”
“蘭芝,你過來。”趙謹說。
傅元青站起來,安靜地走到窗邊,跪在了腳踏下。這才能夠看清面前這個人。
皇帝面色蠟黃,兩頰深陷,眼白幾乎沒了,黑洞洞的眼睛看過來,讓人心慌。急促喘息著,一轉醒就咳嗽著停不下來。像是一艘颶風中的小船,即將傾覆。
他擡手揮動了幾下,沒有抓到人,茫然地看向帳子頂端,然後一只手握住了他瘦骨如柴的手腕。
趙謹回頭去看,好半天才看清眼前之人。
“臣冒犯。”傅元青恭敬道。
皇帝只這一眼便已熱淚盈眶:“蘭芝,你、你受苦了。”
“陛下保重龍體。”傅元青臉色蒼白,勉強回道,“勿要大悲大慟。”
皇帝笑了。
“我這個樣子,還保重什麽龍體?蘭芝,我叫你來,便是有所托。”皇上咳嗽了幾聲道,“你知道我身體並不算好,在眾多兄弟中並不顯得拔群,能繼位不過是因為膝下幼子討先帝喜愛。”
“陛下……”
皇帝笑了笑:“只是本以為可以撐上十來年,沒想到這才短短兩年便已經不行了。可憐煦兒不過七歲,廟堂高冷,無人可依,江山不固,我死不瞑目……”
傅元青跪地垂首,沉默不語。
趙謹猛咳了幾聲,猛的握緊他的手,力氣大得驚人,他聲嘶力竭說:“蘭芝,天下之大,只有你我可信任!只有你!”
傅元青眼裏浸透了紅絲,悲傷的瞧著他,輕聲說:“臣微賤之軀,惶恐不安,難當大任。於大哥身處朝堂,於閣老又是太子太傅……這才是值得托付之人。”
“你以為我沒想過嗎?”趙謹笑了,“可是光是外庭並不足夠,十幾年時間足夠內閣獨大。蘭芝,於睿誠雖然與我是親兄弟般的存在,我卻不得不忌憚他於家今後獨大。”
他話音落地,擲地有聲。
傅元青跪在下首,過了許久才開口道:“先帝下文字獄,臣父兄死絕,母姐上吊,旁系男子發配、女子入娼……臣本應同死。可卻在刑場上被改了腐刑,除了宮掖再無臣安身立命之處。這是陛下放心臣、願意托孤的原因嗎?”
趙謹回他:“蘭芝,我對不住你。”
傅元青渾身發抖,卻依舊未曾落淚。
“陛下言重。”
“你可恨我?”趙謹問他,“你應該恨我……全家因了我趙家遭難。你孤苦伶仃受盡屈辱,如今,我竟然還為了孩子,來求你……蘭芝,對不住你,我卻沒有其他辦法。我不能、不能做江山傾覆的罪人。更放不下……幼子。蘭芝,我知道不應該逼你入這潭泥淖。可是我不得不拉你下落。我沒有辦法……坐到了這個皇位之上,便再無他人可被信任。蘭芝,你幫幫我?”
李才良在一旁已經被皇帝一番祈求惹得落淚哽咽。
華溢堂內只聽見趙謹急促艱難的喘息聲。
傅元青並未回答。
皇帝對李才良道:”大伴……去、去把煦兒帶來。”
李才良躬身退出,過了一會兒,牽了一個頭戴抹額,身著華服的孩童進來。
他生得粉嫩,年齡不過六七歲,表情卻努力扮得沉穩,一路進來十分沉默,一絲不苟的給趙謹請安。
就見趙謹指著傅元青對他說:“煦兒,從今晚後,便由蘭芝陪你。你要將他做我般,好好供奉。他是我多年好友,定不負你。來,叫阿父。”
傅元青渾身一顫,急道:“陛下將臣置於何地?!”
趙謹不回答,呵斥趙煦:“還等什麽!跪下叫阿父!”
趙煦乖巧,轉身行三跪九叩大禮,傅元青連忙阻止,趙煦擡頭看他,喚:“煦兒給阿父行禮。”
傅元青顫聲道:“你……你叫趙煦。”
“是。趙煦。”
“晨煙暮靄,春煦秋陰。”趙謹道,“是你當年給煦兒起的名字。”
傅元青眼眶通紅,再忍不住,頓地泥首,久久不曾起身。
趙謹知道托孤之事已成,心頭松弛,面上竟然有了些紅潤的精神氣,他緩緩坐起來,對李才良道:“讓外面的都進來吧。”
李才良應了聲是,退出去不久,又帶了一朝臣公回來。
養心殿後殿裏裏外外,跪了有幾十重臣。
又有腳步從穿堂進入了華溢堂,有一雙皂靴在傅元青旁逗留。他擡手去看,太子太傅於閭丘帶著其子於睿誠在他身邊跪地。
於睿誠瞧見他,神色有些激動,正要開口說話,於閭丘低聲喝道:“誠兒。”
於睿誠怔了怔,垂下首來。待行過禮後,於閭丘撇了傅元青一眼,眼神中盡是輕視鄙夷。
傅元青垂下眼簾,與眾人一起恭聽聖訓。
“於閣老,趙煦年幼……你為內閣首輔,又是朕的老師,朝堂之上,還需你領銜輔佐煦兒。”趙謹對於閭丘說,“朕擢卿為太傅、任內閣首輔、皇極殿大學士。衡景任內閣次輔、建極殿大學士……於、於睿誠……入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