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月初春,山上的霧氣可不小,蒸得徐衍昕一張臉濕漉漉的。

平常挺能說會道一小孩,今天格外安靜,連薛志都沒忍住多管閑事兩句。起初徐衍昕來折騰他打官司,他還轟人,漸漸的,不知是怎麽的,就像冬末的冰雪一樣,曬著曬著就慢慢化了,太陽也站在徐衍昕那邊。薛志佯裝拿笤帚掃地,漫不經心地說:“愁眉苦臉,像有人欠你錢似的。”

那高粱糜子刮得徐衍昕腳腕又癢又紅,才終於回了神,“對不起,我只是睡蒙了。昨天我說的事……”

薛志冷哼一聲,“你收不收錢,還是倒貼錢,我都不要你打官司。再說這個,我就轟你了。”薛志坐在他身側,瞥見他耳後的紋身,“這紋的什麽,薄雪草?”

徐衍昕沒想到薛志能認得出,精神回來不少,“叔你真厲害,薄雪草這叫法也比雪絨花好聽。”

“一男孩紋這種花花草草的,也不怕被人笑話。”

“薄雪草象征勇氣,只有有勇氣的人才能上高山,摘到它,”徐衍昕笑了下,“要是我再勇敢點,或許什麽都不一樣。叔,你說是不是?”

薛志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要說什麽,別勸我了,我打不官司。倒是你,天天往我這跑,不會是看上我閨女了吧?我話先說前頭,我不支持你倆在一起。”

徐衍昕一怔,先是否認,再是好奇地問:“我能問為什麽嗎?”

“你這種愛多管閑事的人,一看就賺不到什麽律師費,我才不讓我閨女跟著你吃苦。”

說著,薛志起身要去打稻谷,但不知怎的,薛志剛一伸直腰,便皺起了眉,似在忍受疼痛,徐衍昕連忙上前,卻被薛志撇開了,叫他別再多管閑事。

等薛志喝了杯水,忍過疼痛時,卻聽庭院裏傳出陣陣脆響。陽光正曬,徐衍昕見薛志出來,揩去額頭的汗,“叔,是這麽打嗎?”

薛志望著他,沒說話。

等徐衍昕露出疑惑的表情時,這個眼睛混沌的中年人才終於道:“你為什麽非要纏著我打官司?你也看出來了,我一沒有錢,而沒有權,你撈不到好處,反而因為我會得罪大企業。”

“我只是不想看到無辜的人白白受冤。”

“你怎麽知道我無辜?”薛志慢慢踱步到庭中央,忽而說起:“婷婷媽媽生病,賣了一套房,仍然沒治好,走得早,我一個人把她拖大,沒錢,沒本事,每個月就賺個基本工資。從小到大,她從沒參加過學校的旅遊,我對不起她。我總在想,要是她能投到一個更有出息的家庭那裏就好了。我更對不起這整個村子,大家都過得這麽難,還攤上這樣的事。”

“叔叔……”

薛志道:“小徐,你是個好孩子。”

“但你還太小,”薛志朝他揮揮手,“你走吧,我不需要律師。”

回去的路上,徐衍昕想,他好像把生活過得很亂。不論是感情還是職業。他總是走進那條更艱難的窄路。在P大時,對他抱以厚望的人不少。身為院士的外孫,又擁有極高的天賦,所有人都認為他會走上數學研究的道路。但他沒有,他偏偏選擇了一條嶄新的路。他既沒有選擇畫畫,也沒有選擇數學。像他這種在各事上含糊其辭的人,即使在選擇人生的道路上,也會選擇折中。

至於感情,更是一頭霧水。

徐衍昕給魏尋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忙著撩酒吧的小男孩。魏尋接了電話,以為又要陪他去些奇奇怪怪的展覽。卻沒想到,徐衍昕提出要喝酒。

“你要喝酒?!”

徐衍昕對他這個反應很不滿,“我當然也有借酒消愁的時候。”兩人見了面,魏尋身上還掛著一個人。定睛一看,竟是個戴著假發的男孩。徐衍昕迅速回顧了一圈周圍,要麽是健碩的肌肉猛男,要麽是身著單薄的男孩,擁抱接吻調情的不在少數。徐衍昕愁是愁,但那點惆悵不足以讓他在如此火辣的環境裏保持冷靜,他的臉很快就發了燒,“這,這裏是GAY吧?”

魏尋說是,掛他身上的那小孩不知道幾歲,很是張揚外露,“頭一回來?什麽型號?”

徐衍昕愣了幾秒,“我打出租來的,還沒買車。”

魏尋噗嗤笑了出聲,那男孩則是黑了臉,罵了句:“呆瓜。”又見魏尋沒有要繼續調情的意思,扭著屁股走了。那男孩很是清瘦,又穿了條黑皮褲,戴著假發,從背影看去,就是個身材火辣的女孩,卻沒想到褲子裏藏著大秘密。徐衍昕有點別扭,“你怎麽約我到這裏喝酒?”

“你騷擾我泡小男孩,還嫌棄我?”魏尋搡他,“哎,你借酒消什麽愁哇?情愁,還是案子犯愁了?”

徐衍昕低頭嘆氣:“都有。”

魏尋差點噴酒:“江嶼的事,你還沒想通哇?這事多簡單,你們倆調調情,滾個床單,腦子不靈光,身體總歸不會騙人,能起反應,說明你是個深櫃,那要搞基,肯定得找個靠譜的搞,江嶼和我都不錯,你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