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從飯店出來時,天色已暗。兩人接著街上的燈,細細地端倪一番彼此,但誰也不肯承認。等不得不分別,寒暄詞用完時,一條身形高大的狗正齜牙咧嘴地瞪著他,徐衍昕愣了愣,方知自己占了他的老巢,便立馬從沙發邊閃開,騰出位置給他。

它身形猶疑,似乎觀察了一番徐衍昕的真意,才躺回被遺棄的沙發墊上,江嶼調笑道,連狗都知道柿子得挑軟的捏。徐衍昕白他一眼,蹲下與它對視。

它豎起耳朵,似乎有點不滿。

而徐衍昕卻注意到他後腿的傷,已經潰爛,模糊成一片。徐衍昕尚未說話,江嶼已琢磨出他下一步的行動了。果然,徐衍昕仰頭看了他一眼,問他能不能載他一程。剛剛江嶼要送他回家,他不肯,現在卻為了一條流浪狗上他的車。他審視了一番那條孱弱卻眼神兇狠的黑犬,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江嶼怕徐衍昕受傷,所以主動承擔起搬運它的責任。然而那黑犬似乎通點人性,發覺了他的嫌惡,所以愣是抓著沙發墊不肯動,江嶼也不是什麽善良的人,嘗試兩回,就想任它自生自滅去。

最後還是徐衍昕抱的它,剛上手的時候,那黑犬露出尖刺的獠牙,江嶼立馬皺著眉拉開徐衍昕的手臂,然而那黑犬只是瞧了眼膽戰心驚的人類,舔了舔徐衍昕的手心。

濕濕的,有點酥麻。

徐衍昕不顧江嶼的阻攔,摸了摸它的頭,對江嶼說:“它好可愛啊。”

江嶼看了它眼,道:“什麽破審美。”

“你怎麽當人家面說,太殘忍了。”

江嶼郁結。

徐衍昕帶它看病,洗澡,剔身上的毛,花了小幾千。當徐衍昕想給它挑項圈的時候,江嶼沒忍住,問他:“你準備收養這條狗嗎?如果不是,你帶它看病,喂它食物,給它戴上項圈,又拋開它,比你從一開始無視它,還要殘忍。”

江嶼說這話時,直勾勾地盯著徐衍昕的眼睛,徐衍昕剛想回,就聽寵物醫生笑了下,說道:“這種說法其實也不太對。狗又不是人,知道從奢入儉的難處,如果他沒有帶它來處理傷口,就會危及生命,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他救了它一命,至於往後的事,我們也會幫他找找主人,再不濟,也可以去工廠做看門狗。”

然而,寵物醫生的話絲毫沒有緩解這尷尬的氣氛。兩人就這麽不動聲色地對視著,隔了很久,江嶼拉開門,說:“我去外面抽根煙。”

路燈昏暗,一跳一跳,即將報廢。

而江嶼就站在那即將短路的路燈下,抽煙,吐氣,然後揮去空氣裏自投羅網的飛蛾。

徐衍昕看到的江嶼,渾身落寞,然而當注意到他的凝視後,隨即踩滅了煙,直直地望他,和齜牙咧嘴的黑犬有何分別?徐衍昕什麽都能不知道,唯獨知道這件事,“你是不是傷心了?”

江嶼別開眼睛,“沒,你當我是你?天天掉眼淚,我只是生氣。”

“可我覺得你不是生氣,這點我還是看得出來的,”徐衍昕拉了一下他的衣擺,兩人對望著:“我從沒後悔過,那時候跟你成為朋友。”

“這是我人生中,第二件想做的事,”徐衍昕笑道,“你說你要做我的第一個粉絲,雖然你錯過了我很多頁的漫畫,但我還是欽點你做我的粉絲會長。這樣你會不會稍稍開心一點?”

江嶼很久都沒有說話,徐衍昕又露出那種慌亂的帶著討好的笑。

江嶼道:“四年只畫了兩卷,你這個年更選手還好意思說?”

徐衍昕笑笑,“原來你在英國也有看!沒想到,我還火出國門了。”

江嶼含糊其辭,“沒事幹才看的。”徐衍昕不疑有他,就這麽笑著。即使在昏暗的夜裏,江嶼看得見他紅潤的嘴唇,還有那點眼裏的波光。江嶼錯開眼神,狀似無意地說:“毛猴店裏正巧缺條看門狗。”

“真的?我本來想自己養的,不過這樣也好,我最近比較忙,可能也沒時間照顧它。說起來,我們下次一起去毛猴店裏玩吧?他現在還開網吧嗎?如果不是那場火的話,我們也不會關系這麽好。”

“私拉電線,安全意識匱乏,沒有出大事,他早應該謝天謝地了,”江嶼抓起他的手腕,“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我對你說的話?不要對陌生的貓貓狗狗動手動腳,萬一受傷怎麽辦?”

“還有,你為什麽要紋那個?跟……有關嗎?”

徐衍昕花了幾秒鐘,才成功解碼說的是葉雨清,“不是啦,雪絨花是奧地利的國花,還有一個傳說呢。”

“什麽傳說?”

徐衍昕扭捏起來,“你自己去查。我自己說的話,怪怪的。”

江嶼探究地看著他,徐衍昕更加臊得慌,背對著他,踢路邊的石階。

江嶼動了下喉結,“那條狗一點都不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