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老張家的閨女還沒嫁,人家是高中老師,有學識,長得漂亮,你要是……”

“我喜歡男人。”

“我知道,我聽人說要治這病很難,但我們能……”

江嶼說:“這不是病, 不用治。我還有事要忙,沒事我就掛了。”

劉蓉察覺到他不容置喙的語氣,這已不是當年那個被父母放養的江嶼,她連忙道:“好,好,我再也不說了,聰聰的實習……”果然,這才是重點。江嶼摘下金絲框眼鏡,說:“我會幫他安排。你先讓他把律師證考出來。”劉蓉又是一頓好好好,母子倆才掛了電話。從前劉蓉說話,多是施舍的口吻,然而現在卻總是要假意寒暄兩回,委婉地拜托他一點忙,偶爾是從他的銀行卡裏劃走一筆不大不小的數額,偶爾是幫她的兒子爭取到一點邊角料。江嶼偶爾會想,親情於他不過是這種程度的東西,就像生日蛋糕上的巧克力牌。

但劉蓉起碼比讓他還債的江濤好。

若有似無的親情,當友情和愛情的對象都重合在一個人身上時,任誰都會膽戰心驚,更遑論江嶼。徐衍昕的一時興起,便輕松地撩動了他的心思。原來他自認為磐石的心臟,不過是徐衍昕嘴裏的一顆糖,徐衍昕翻動兩下嘴唇,便化了。

讓徐衍昕想,他能想出什麽?

無非是從abandon背到zymurgy。

可惜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江嶼閉眼假寐一會,剛準備重新投入案宗。就聽外面一陣輕響,江嶼正要行使老板的權利,抓抓那幫上班插科打諢的法助,卻沒想到罪魁禍首大搖大擺地進了他的辦公室。這犯人化成灰江嶼也認得,更別提這人稍稍快走一陣,臉就紅了一片,跟火燒雲似的。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陣,都沒講話。在心思細膩、做GAY多年的江嶼眼裏,這場面多少有點驚心動魄,也有點欲語還休的禪意。可惜在徐衍昕眼裏,只顧細枝末節的東西。

是徐衍昕先打破了寂靜,“你近視了?”

江嶼被他問得一愣,但很快意識到,指的是鼻梁上架的金絲框眼鏡。好家夥,也不知道是不是葉雨清訓練出的求生欲,光顧著打量不同了。

江嶼避而不答,“你怎麽沒事就深入敵方大本營,律師基本法呢?”

“我還去過敵方BOSS老巢呢,”徐衍昕不知哪裏來的氣,哼了一聲,“空空蕩蕩,沒有人氣,跟盤絲洞似的。”

江嶼沒回,徐衍昕好心地解釋道:“就差結網了。”

四年沒見,個子沒長,嘴皮子利索不少。徐衍昕宛如劉姥姥進大觀園,環顧一圈他的辦公室後,對著架子上的獎杯嘖嘖稱奇,欣賞完了,還酸不拉幾地說了句:“瑞鑫原來得過這麽多獎,你的不少,這劉律也不少,怎麽不見張律的?我看他也挺能說會道的。”江嶼道:“你不畫漫畫,改行釀醋了?”徐衍昕收起背在身後的手,用眼角覷了他一眼。江嶼在他這裏是絕對無辜的,他沒招惹他,又是他心心念念的好友,可惜四年來,他多少有點學壞了,學會了遷怒。張安惹他,他就從江嶼身上討回來。公平公正。然而江嶼面無表情,似乎無動於衷。

江嶼的五官淩厲,不笑的時候就有點怵人,薄薄的眼皮下壓著兩記眼刀,有點殺人不見血的意味。

徐衍昕功夫不到家,一下就軟了,先從肩膀開始,剛剛還聳著,像是火山爆發前,現在頓時跟滑滑梯一樣,順著往下摔了。再是嘴角,稍稍往下壓著,還不時地晃著身體,有意無意地打量他的神情。看他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

不管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碰到徐衍昕,江嶼都沒轍。

“找我有事?”

“我想請你吃個飯,”徐衍昕連忙補充道,“這回不吃火鍋,吃什麽您定,大排档、黑珍珠都行。”

江嶼假裝沒聽見他討好的“您”,沒接受,也沒拒絕,“你想清楚了?”

但只有江嶼自己知道,他手心都濕了。他想,徐衍昕如果答應他,他親他就不能捧著他的臉了。但這點僥幸的想法很快就被壓了下去,果然,他聽徐衍昕小聲說:“這事挺復雜的,這幾天我茶不思飯不想的,都沒想出個所以然。說不準,我吃飽喝足了,就想好了呢?”

江嶼抿了下嘴唇,“徐衍昕,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優柔寡斷,活得不清不楚,頭腦不清醒,”他著急起來,“但是,我怕我想久了,你就跟張安好了。我不是要在你面前刷刷存在感嗎?”

江嶼簡直氣結,用手指戳戳他的心窩,“當年我就說錯了,徐衍昕,你不叫一昕一意,你這叫缺根筋。”

徐衍昕笑笑,甚至還脾氣地包著江嶼那根肆意的手指,軟乎乎地捏了下,很是討好,全然忘了剛剛要找江嶼茬的事,“是,是,是您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