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然而真到了後天,徐衍昕卻怎麽都起不來,一撐起身子就暈得七葷八素,只好跌回被窩裏。他蜷著身體,試圖讓自己的額頭燙得不這麽厲害。

沈峰穿好制服,把他從床上揪起來,捏著他的臉說:“小懶蟲,上學了。幾年不犯老毛病,怎麽又回到幼兒園了?要爸爸背你上學?”徐衍昕全身熱,迷迷瞪瞪地聽見耳邊有只蒼蠅叫,一伸手就糊在沈峰的臉上,嘴裏念著:“得去上學……”

沈峰摘下他藐視權威的手,用胡茬蹭他的額頭,說:“你是不是又燒了?怎麽臉這麽紅。”沈峰下樓去叫徐昭,徐昭聞言皺著眉上來給他測溫度,徐衍昕可憐巴巴地含著水銀溫度計,重復道:“媽,我要去學校……”

沈峰替他掖了掖被子,道:“你看你把孩子逼成什麽樣了,病了還念這個。”徐昭斜了眼沈峰,待他噤聲才說:“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你請假載他去醫院,今天我有個很重要的案子。”

沈峰道:“今天我要聽轄區報告,下午還有個視頻會議。”徐衍昕捏著他的手指,說:“你們去忙吧,我自己吃會藥,等退燒了再去學校。”

沈峰暗示道:“那怎麽行,待會又暈學校了。要不……”徐昭皺了下眉,別開臉,說:“你打電話。”

半小時後,徐濡卿來接他去看病,徐昭把他的醫保卡交給老爺子,沈峰在旁邊叮囑小孩的過敏史,老爺子大手一揮,豪邁地道:“我孫子對青黴素過敏我還能忘了嗎?你們去上班吧。”徐昭道:“別給他買路邊零食,嘴養刁了又什麽都不吃。”老爺子說知道知道,你們可快走吧。

徐衍昕看到爺爺,就跟蜂蜜見到花一樣,摟得老爺子差點喘不過氣來。徐濡卿給他換上毛衣,在他脖子上掛好水壺,拉著他的手打車去醫院,徐衍昕雖說暈暈乎乎,但好歹也是青春期男孩,伸出軟綿綿的手,撥了撥胸口掛的兒童水壺,難免羞恥。

“爺爺,我都十七了,你怎麽還給我買這個?”

徐濡卿盯著那五顏六色的小豬,說:“我問了店主,最受學生喜歡的就是這個花色。多喜慶,生病得多喝熱水。再說上醫院去,又不是幹嗎,別整那些虛的。”

徐衍昕有氣無力地說:“我又不是小學生,誰還買豬豬俠的水杯。爺爺,起碼給買個酷一點的吧,多丟臉呐。”

“等會爺爺給你提個字,瞬間就酷起來了。”

老爺子趁他掛水時,買了支記號筆,在他水壺上寫了串個數學公式,寫完後嘖嘖稱奇,妙,真妙。徐衍昕睜圓了眼睛去看,差點吐血:“爺爺,你幹嗎在水壺上寫歐拉定理?”

歐拉定理,被稱作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數學公式,由兩個超越數e、π,兩個單位i和1;還有萬能的0組成。可以說包含了數學的全部。精華的精華。但徐衍昕比起歐拉公式,就想舔一口水果糖。他拽著老爺子的口袋,嘟著嘴唇說想吃糖,老爺子捧著他的臉,笑眯眯地說休想。

徐衍昕徹底心碎,老爺子在旁邊帶著老花鏡看SCI上的數學建模論文和simulation,老爺子越看越有興致,指著圖跟他說:“這遺傳算法的模型誰都能建,但這給出的數字誰都不一樣。奇了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年紀大了,怎麽看了前面的就忘了後面的。”

“那你休息休息。”

“那可不行,最近出了不少報道呢。”

他燒得半傻,沒糖吃,手機也被沒收,只好趴在老人家肩上看論文,聽徐濡卿自言自語。他回想去年參加美賽數模,負責編程的同學Matlab學得不錯,但SPSS卻不精通,結果正巧考了個需要統計模型的,他又建模又編程,差點在考場上瘋掉,出來的時候差點沒昏過去,還好捧回了金獎,否則他肯定淚灑弗拉特黑德湖,但他CMO時就沒這麽好運了。

顯然徐濡卿也想起了他去年CMO的慘狀,被投以重大期望的他,沒被選上國家隊。七中連續十二年,每年都有人入選國家隊,但這回卻敗給了一中。徐濡卿看出他的心事,拍拍他的肩膀說:“高一能進集訓隊的本來就少,沒事,還有兩次機會呢,再說,拿個國一也不錯了。”

他靠著徐濡卿的肩,輕輕地說:“爺爺,如果我說我不想再比了,你會怪我嗎?”

徐濡卿手一頓,說:“當然不會了,你別聽你媽瞎說,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做主。不用實現任何人的夢想。”他點點頭,又露出個巨大的笑容,說:“那您得替我擋著點,我媽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扒了我的皮。”掛了三小時鹽水,頭上貼著個冰寶貼,爺倆都是吃貨,跑了兩公裏去吃地道的蘇州面,湯如琥珀,三兩鱔絲龍須洗面,臥一塊燜肉。

徐濡卿先替他檢查桌角,又替他抹了把筷子上的毛刺,才遞給他。徐衍昕頭發鬈著,沒梳,穿了件高領羊絨衫,外面搭了件亮紅色棒球外套,喝了口湯就渾身暖融融,剛下脫外套,就被徐濡卿摁住了手,叫他再捂一捂,徐衍昕道:“捂不好的,奶奶在又要說您老古董了。”徐濡卿不以為意地說:“那老太婆事情多,別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