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吃了飯,江嶼相幫王蓉洗碗,而趙家父子倆窩在沙發上看電視,趙聰把薯片吃得砸吧砸吧響,掉了一地碎屑。

他收拾垃圾時,對著趙建國吐的螺螄殼一陣惡心,他依然能記得清趙建國在飯桌上憋紅了臉使勁嘬的聲音,就像哮喘病人一樣,大力地嘬嘬嘬三聲,再嘆口氣,然後嘴皮一掀,把螺螄殼吐在桌面上,偶爾有兩個掉到桌底下,他彎腰去撿時,一定要瞥過眼江嶼,似乎在琢磨這個外來之客什麽時候能一並掉到桌底下。

王蓉洗完碗,就聽見趙建國嚷嚷著回來買了番茄,王蓉應著又來洗番茄,然後端著水果籃給父子倆送去,看見地毯上的薯片屑,又嘀嘀咕咕地拿著掃帚清理。而趙聰趁機把王蓉拉坐到沙發邊上,說起學校裏的事。

江嶼最後一個碗洗了有十分鐘。

當他實在沒得躲避從廚房裏出來時,趙建國才客套了句:“小江也坐下看會電視吧。”趙聰瞥他一眼,說:“沙發是三人座,爸,你是要我坐你身上,還是要媽坐你身上?”

王蓉笑著打了下趙聰的腦袋,罵道:“說什麽呢,天天都不想點好的。”江嶼握緊拳頭又松開,說:“不用了,趙叔,我出門買點東西。”王蓉問他買什麽,他只說馬上回來。他關上門,再彭上外面的鐵門,卻依然攔不住裏面嬉嬉鬧鬧的聲音。

他一首叼著煙,一手插-進口袋,無聊地在這小區裏亂走。吃過飯,不少老頭老太出來乘涼,還有下象棋的,他看了兩句,下的什麽狗屎玩意,還一幫人圍著看。

他稍稍表示出不屑,就被一個老頭逮了個準,他從圍觀的變成參賽的,他抽著煙,眯著眼睛,十分輕松地把那號稱“區裏得過獎”的老頭殺得片甲不留,老頭臉都漲紅了,他拍拍屁股,不留下任何雲彩。卻聽到那老頭憤憤不平地跟其他人說:“這小流氓棋術不正,以後肯定要走歪門邪道。”

狗屁不通。

為了掩蓋他無處可去的事實,他走了兩條街買了本筆記本回去。剛一回去,趙建國和王蓉已經進屋看電視了,客廳裏只剩下趴在餐桌上做作業的趙聰。趙聰看他兩眼,涼颼颼地開口道:“你出去一小時買了本筆記本?”

江嶼睨他一眼,道:“關你屁事。”

趙聰被噎得夠嗆,哼了兩聲,小聲道:“你這麽厲害要跑來我家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也是來問我媽討錢的,還有臉說我。”江嶼懶得理他,伸手去找徐衍昕給他的筆記本,卻愣是沒找到,他眼神淩厲地從趙聰作業本下面抽出那本藍色的筆記本,皺著眉說:“誰讓你亂動我東西了?”

“我媽讓你教我作業,你不在,我看看你筆記本怎麽了?你這筆記本裏不就是些公式嗎,搞得多神秘似的。”

江嶼眉眼都是霧沉沉的黑,唇角淩厲,不笑的時候十分有距離感。趙聰沒少在那腿腳功夫下挨揍,見到他擺出這幅表情心裏就怕,但初中生的骨頭是最硬的,臭著一張臉跟他回瞪,江嶼拎起他的校服領口,並不用力,但趙聰能看到他手臂繃起的線條,還有那居高臨下的視線。江嶼說:“不準再敢碰我的東西,聽見沒有?”

“不,不碰就不碰,誰稀罕。”

江嶼聞言松開他,但初中生還有個毛病,就是賤兮兮,剛松下口氣,見江嶼不理他又皮癢,暗搓搓地瞥了幾眼江嶼的筆記本,問:“這個徐衍昕是你同學?”江嶼頭也不擡,趙聰哼了聲說:“有什麽了不起,我們班主任說了,筆記記得越全,成績卻差,說明功夫不用在精華上,腦子蠢。”

江嶼道:“是沒什麽厲害,也就是比你多考兩門的水平。”

“你!你看不起誰呢?”

他皺著眉說:“做你的題,屁話真多,再說我掄你。”

他翻了頁徐衍昕的筆記,上面有一行很小很小的字寫著: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徐衍昕似乎總在道歉。上回吃中飯,明明是別人不長眼睛撞了他,還打翻了他碗裏的湯,但徐衍昕下意識地說了對不起,他還嘲笑徐衍昕說這三個字跟吃飯一樣簡單。

這次也是。

明明該道歉的人是他。

但他從沒跟人道過歉。

他從小就骨頭硬,跟趙聰那種忽硬忽軟的屎殼郎不一樣,他是天生不信邪的固執。王蓉和江濤離婚時,都說不想拖著小孩,嫌他是個在學校惹是生非的拖油瓶,但凡他當時流露出些孩童的天真脆弱,或許這倆就不會這麽明目張膽地沒良心,但年僅十二歲的他沖進房間,跟鬥牛似的把他爸媽撞翻,瞪著眼睛沖他們吼,我也不要你們,順勢又把家裏能摔的全摔了,一家人吃飯都沒碗筷,差點拿手吃。

最終法院把他判給他爸,但他爸自己有一頓沒一頓,還靠蠶食他的補助費和生活費為生,他投靠毛猴,寧可住在滿是蜘蛛網的閣樓也不肯勞煩他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