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把最近做的洋房、玩偶模型送給福利院後,徐衍昕又坐到了終點站,B市第二人民醫院。穿進茫茫人海,走到了昨日的病房,裏面卻沒有任何人,問了護士才知道葉雨清已經回家了。

他在吸煙區一連抽了兩根薄荷煙,才回去。望著搖搖晃晃的街景,他忍不住想,葉雨清說錯了,被討厭的人不是她,而是他。他的確對不起葉雨清,平白地浪費了她四年青春。回到家,他拆開探病用的果盆,洗了個蘋果吃,酸得很。連水果店的老板都騙他。

他咬著蘋果,走到書桌前,昨日壓在書裏的花已經被吸走了水分,成了幹幹薄薄的一片。他把它們分藏進每一本書。打開電視,正是熱鬧的迎新晚會。他給葉雨清轉去五千,才發現自己被拉黑了,十分像葉雨清的作風。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安心地過個好年。

葉雨清不在乎他,那太好了。

零點的時候,徐衍昕忍不住雙手合十,許了個願。希望她幸福,順利。然後在心底對她說,對不起。

然而回到S市的葉雨清找高中時的閨蜜喝了個痛快,喝到不知人事,才卸下厚重的防備,虛虛晃晃地盯著空氣中的某個點,絮絮叨叨地說:“我恨他,他為什麽不能痛快一點地告訴我,他討厭我,永遠不可能喜歡上我。我等了他四年,一千多天,我畢業,他在畫室,我升職,他還在畫室,我生病,他依然在畫室,畫室裏那幅著火的畫比我重要得多。最可笑的是,他遲鈍到甚至不知道自己愛誰。”

“我恨他,”葉雨清第一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絕不會原諒他。”

滋滋滋。

火舌幾乎要燒到他的衣角。他的喉嚨口裏嗆進了濃煙,咳得天荒地老,眼睛酸澀難忍。他幾乎以為自己要死了,背後突然冒出一股力量,把他從火舌裏拉了出來,他眯著眼睛看向對方,只聽到對方低沉而憤怒的聲音。

“走!”

他猛地驚醒。

下意識地看了眼窗戶邊的藍色風鈴,正安靜地掛在那裏。他摸上冰冷的鈴托,再摸摸他熾熱的胸口。三杯冷水灌下,他的喉嚨和胸口才冷卻下來。他望著全身鏡裏的他,身形消瘦,臉色蒼白。耳後的雪絨花忽隱忽現。他輕輕地撫上耳後的紋身,才終於平靜下來。

最近幾日,他忙於拍視頻、畫畫還以及等法院的傳單。

年初八,他收到了來自S市法院的傳票。他神情自若地把傳票塞進書裏,下樓買了早點,經過花店時,花店的姐姐攔下他,問:“你要不要買束花給你的女朋友?你們交往四年,真的就這麽分開了?”

徐衍昕說:“不用,她值得更好的。”

“你還不夠好?”

“對她來說不夠。但她能找到的,像她這樣做什麽事都認真的女孩,只要稍稍願意留意身邊,一定能找到專心致志愛她的人。”徐衍昕朝花店姐姐笑了下道。花店姐姐疑惑地看他。

回到家,微博看熱鬧的人不少。很多都是通過敏心微博的律師函來的,擡頭是瑞鑫事務所。紅圈事務所之一,他的前單位。

由第二十一條法例規定,對公民提起的民事訴訟,由被告住所地人民法院管,從而選在了S市。他本有回S市的打算,但現在只能說提前不少。他打開瑞鑫事務所的網址,進入律師列表,翻了四五頁,都沒有見到那個人的照片。

也是。

哪有這般巧?

是他反應過度。

或許他們一生都不會再見面,或者說,這才是理應的結局。

如果再次見面,他又該用什麽表情面對他?

然而真的要離開B市,他才驚覺他的行李少得可怕。作為斷舍離的信仰者,很少購物,從衣物到隨身用品都是能簡則簡。最多的居然是他的畫作和裝飾品,他都收到一起,暫時寄放在花店姐姐那裏,說等他找好房子再寄給他。花店姐姐大方地應了,然而看著他,卻忽而嘆了口氣:“前幾天還說花店多了一支新花,你就走了。我還記得你當時住進來時的模樣,跟現在差不多,就是再青澀些。”

“說不定過一個月,我就又回來B市了。”

“那跟我們見面的頻率倒差不多,”花店姐姐又說,“那就這麽約定好啦?可不許反悔,我還等著你做我們店的活招牌呢。”

徐衍昕伸出手指:“拉鉤。”

“對了,走之前,你要不要抱抱饅頭?我們家饅頭就是個小花癡,你一來就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你。”

白色毛茸茸的貓,睜著一雙藍眼睛看他。徐衍昕下意識地伸出手,但想起記憶裏那張冷淡的臉還有頗有威嚴的皺眉,還是把手揣進了口袋,搖了搖頭。

“怕被咬了,要打針?”

徐衍昕說:“也不是。怕給你添麻煩。”

她茫然看向他,徐衍昕禮貌地跟他道了歉,拖著行李箱上了出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