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徐衍昕匆匆忙忙地趕到醫院,沖進病房。葉雨清臉色憔悴,眼睛卻燒著火。他喘著氣慢慢地坐到床沿邊,想開個玩笑,或者道個歉。但葉雨清死死地盯著他,好像要在他身上燒個洞。徐衍昕抿了抿嘴,沒說話,轉而沉默地拿起水果刀想給她削個梨,卻聽到暗啞的聲音:“我們分手吧。”

抵住刀側的手指微微一頓,但很快削下了蘋果薄薄的外皮,他很輕地“嗯”了聲,等把蘋果削幹凈,才遞給她。

“潤潤嗓子。”

葉雨清想揮開他的手,卻見到了他手指上那細小的傷口。很小很小的一點紅,已經結了痂。

“什麽時候的?”

徐衍昕笑了下,好像很不好意思地說:“前幾天在畫室不小心被畫板割到的。”

葉雨清嘲諷地笑了笑,道:“畫室,又是畫室。”

徐衍昕把手裏的蘋果又切了塊,盛在玻璃碗裏,插上牙簽遞給她。葉雨清沒接。徐衍昕便訕訕地把碗放在桌上。葉雨清看著他蒼白而纖細的手指、突出的腕骨,燒幹了的眼眶又漫上一層霧水,她道:“你是不是很討厭我?我們四個月沒見,你卻一句話都不跟我說。”

“怎麽會,”徐衍昕垂著眼睛,低聲說,“我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我想跟你說對不起,但你應該不需要我的道歉吧。你說你最討厭那種三個字。”

徐衍昕認真地看著她。

“可是我不討厭別的三個字,比如你從沒有跟我說過的。你提了這麽多次分手,我都不答應,我以為我們勉強也能算作是青梅竹馬,不說一見鐘情,也可以日久生情,”葉雨清凝視著他,恍惚間能見到從前的白衣少年,“是我太天真了。”

葉雨清最後問:“你那漫畫,畫的是誰?”

徐衍昕沉默地看著腳下。

“你走吧。”

徐衍昕坐了好幾個小時,恍然地出了醫院,外面下了厚厚的雪。他身上還穿著件單薄的衛衣,露出纖細的腳踝。一腳踩進雪,咯吱咯吱響。雪貼著他的腳腕,他卻沒有知覺地走了很長很長的路。

等回到公寓,整個畫室亂糟糟的,接到葉雨清的電話時他太匆忙,連門都忘了關,像是遭了搶劫。他愣了兩秒,先去看窗前掛著的風鈴。見到那風鈴隨著微風發出清脆的聲音,他才松了一口氣。等坐下才發覺腳腕都凍僵了。

隔著彌漫的霧氣,他把臉沉進了溫熱的水裏,吐出一串泡泡,像魚一樣地把自己藏在水裏。他凝視著手上的戒指,將它慢慢摘下。

交往四年的女友向他提了分手。

他卻恍惚著。

畫板上的是下午畫的素描。

張牙舞爪的火焰吞噬了破舊得搖搖欲墜的店鋪,打出一個黑煙的飽嗝。他甚至看著畫,都能感受到他熾熱的火舌、電線四濺的火星。他將手輕輕地摸上畫紙,像在摸奇異珍寶。等他神色一暗,恢復理智,便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箱。

次日,他睡到七點,坐在桌前畫畫。手機卻響個不停。他打開微博,湧進了上萬條的評論,上百條私信。其間的謾罵不計其數,問候什麽的都有,甚至有人問候他發的貓,他好脾氣地回復道:貓是樓下花店姐姐的,沒必要硬是說一只布偶貓禿了。

那邊幾乎秒回:抄襲狗還敢回?

他點進那人的微博,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微博相冊裏放了不少自己的自拍,算不上漂亮,但也五官端正,對著鏡頭嘟嘴賣萌,最新的一條微博是“人是最容易被誤導的,我討厭一切濫用暴力指責別人的人”,他輕笑著對回復那女孩:罵人前記得刪除自己的照片。

那邊沒有回。

但很快清空了自己的相冊。

徐衍昕沒有管剩下的評論和回復,大致都是一樣的語調。

齜牙咧嘴的表情、粗俗惡毒的謾罵,大抵是這兩種。只是前幾日還是十幾二十條,現在個數突然翻了幾百倍,他也沒有精力一一解釋,只好關了微博的通知。

他知道,這樣的日子,還有很久。

但他卻不被動搖地作了會畫,套了件羽絨服,便踩著運動鞋出去買早飯了。徐衍昕是天生的好皮囊,日系美少年的長相,皮膚白皙,臉襯桃花,眼睛清亮,睫毛纖長,笑起來的時候右臉頰陷下一個渦。好像下一秒就要叼著吐司日劇跑。但徐衍昕是漫畫屆的糙漢,裏面是蠟筆小新的睡衣,外面套了件黑色長款羽絨服,拉鏈拉到脖子口,一手拎著油條芝麻球,一手吸著豆奶,腳上踩著一雙舊耐克,沒什麽時尚可言。經過公寓前的花店時,蹲下來看兩眼布偶,心生憐愛地拍幾張照。

花店姐姐就探出個腦袋,說:“喜歡就摟摟她,我們饅頭打過疫苗,很乖的。”

徐衍昕擺擺手,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不,我怕給您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