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急與不急(第2/3頁)

太子妃安然不動。

內宮皆知,這位太子妃所以連聖上也贊譽有加,正因她性情裏難得的一個穩字。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是男子裏也少有的沉著。

但於此情此景下,太子已經近前,她仍不起身行禮,也不言語,又有一點說守禮不守禮、說僭越又算不上的奇妙了。

太子沒理論,徑自在她身邊坐下,才笑道:“怎麽回了家,氣性還更大了?才跟別人有說有笑,見了孤,倒像沒看見一樣。”

太子妃淡淡道:“殿下言重了,妾身不敢。”

“還不肯認。”太子要抓她的手,太子妃躲了一躲,沒躲掉,只得由他放到掌心把玩著,聽他抱怨,“又不是孤說了你,你在母後跟前周全大方,掉過臉來,卻同孤賭氣,你說孤冤不冤。”

太子妃不應答,卻掐了他一把掌心。

下手不算輕,太子呼痛,太子妃才轉過臉來,低頭看了一眼。

花廳內光線幽淡,她一時看不分明,將太子的手捧高了些,太子嗤聲一笑,忽然傾身過去,抱住她在她唇上一吻。

太子妃推他:“我是無用之人,殿下不用與我白費力氣,不如依母後意,擇二嬪進來服侍殿下。”

“你又來了。你真願意,為什麽母後提一回,你半夜偷偷哭一回?”

太子妃怔住了,手也停了:“殿下知道——”

“孤早上起來,枕頭都濕了半邊,怎麽不知道?”太子嘆息著,握住了她的手,“鶯兒,你心裏苦,孤又怎麽好過。”

太子妃的閨名是一個鶯字,比雀兒要雅些。

太子妃不再說話,低下頭去,忽然一滴淚落下來,滴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太子仿佛被燙了一下,他空著的一只手去扶起太子妃的下巴,想要她擡起臉來。

太子妃不肯,又閃躲起來,同時低聲道:“妾身失儀了。”

“別哭了,孤有正事與你說。”

太子妃停了一下。

“宮裏那些太醫,開來開去都是太平方子,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難得今日得空出來,你去問一問誠安伯,家中有沒有相熟的醫術靈驗的大夫,若有,別聲張,請過來。”

太子妃略有遲疑:“有倒是有,只是,從前母親也悄悄地拿我的脈案與他看過……他說不出個什麽來。”

“只看脈案做得什麽準?望聞切問,一樣都沾不上,就是個神醫也難下手。你叫他來,”太子說著話,漸漸附到她耳邊,“別惱了,他開什麽苦藥,孤與你同甘共苦就是了。”

太子妃神情一震:“——殿下!”

她眼睛裏頃刻間湧上了汪汪的清淚,又很快滴下,太子伸指替她拭去,笑道:“這下好了吧?孤也安安你的心,免得你再去羨慕別人的夫君。”

太子妃嘴唇微顫,又努力撐住了端莊儀態反駁:“妾身何曾羨慕了。那是雀兒胡說,殿下不要將她的孩子話放在心上。”

“太子妃,你就會跟孤口是心非,”太子微張口,咬了口她小巧的耳廓,“就像你給你妹妹改了名,不許別人叫她雀兒,偏偏你自己卻不改口一樣。”

“妾身只是偶爾忘了,私下叫一兩聲……”

……

兩個人依在窗下,好一會之後,太子妃終於輕輕推拒:“殿下不是有正事吩咐妾身去辦。”

畢竟是在外面,太子沒有糾纏,平了平氣息,又整了整衣裳,笑著起身走了。

太子妃飛快也恢復過來,走到門邊,低低向一直守在門邊的丫頭——實則是宮人吩咐:“去請父親來……”

如此說了兩句,宮人眼神猛然一亮:“娘娘的意思是,殿下終於願意——?”

太子妃點了點頭:“嗯,去吧。”

一個宮人飛快去了,另一個忍不住激動,紅了眼圈道:“這三年,苦了娘娘……偏偏誰也不敢向殿下提起。”

尋常人家生不出孩子都只覺得是女人的問題,何況於天家。

就算知道有這個可能,明面上也決不能認。

而因為聖上自身的心結,一心一意必要個出身無暇的嫡長孫,這千鈞重擔,便全在羅鶯這個太子妃一人身上。

寵是獨一份,壓力也是獨一份。

再說不急,怎麽可能真的不急啊。

東宮無嗣,國本都不穩。

“也許就是我這身子不爭氣。”太子妃籲了口氣,心腹跟前,她沒必要十分掩飾,道,“不論如何,若是還不成,與我個痛快也罷了。”

宮人勸慰道:“太醫為娘娘問診多次,一直都說娘娘身體無恙,只是要放開心懷。”

無恙,卻怎麽也沒動靜。

她又怎麽開懷。

太子妃苦笑一聲。兩個人的事,只有她一人求醫問藥,另一個可能明明擺在那裏,卻從來沒有任何人敢去碰觸,連她也只好悶在心中疑惑。

直到今日,小妹一貫的莽莽撞撞,卻像從天上為她引來了一段機緣,將每一節台階都給太子鋪得妥妥帖帖,由不得他不走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