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敢有瞞殿下

“那藥很難喝吧?”

太子妃沒有表示什麽, 羅雁風先同情上了:“我大姐也是,回家還喝呢,喝完了, 飯都沒胃口吃了。”

許夫人拿來的藥難不難喝許融不知道,但中藥的味道都好不到哪兒去她是確定的——才穿來躺床上那陣子,她喝得夠夠的, 不想下床跟這藥的殺傷力也脫不了關系。

她不用說話,只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羅雁風一看就懂了:“許姐姐, 你真可憐, 不過還好你有人陪著一起喝,就算沒用, 也解氣。”

“……”許融差點笑出來, 這是她不覺得羅雁風嘰喳煩躁的原因,她也許不合此地時宜,但恰像了她的時代。

稀奇的是這次太子妃沒有再打斷她,而是從屏風後傳來一聲茶盅磕到桌面上的輕響。

許融循聲望去。

她望不分明, 只聽得外廳傳來男子清朗的聲音:“進來吧。”

這一片原是專辟為太子妃歇憩所用, 與招待來客的地方不在一處, 喧鬧便也傳不過來, 人進廳來, 步踏青磚, 啪嗒落地輕響都聽得清楚。

許融猜到了坐在外廳的人是誰——好幾個月過去, 太子的聲音她有一點記不真了, 但配上太子妃這個線索,答案不問自明,她只是沒想到會接著聽見另兩道聲音。

“臣蕭倫參見太子殿下。”

“學生蕭信參見太子殿下。”

許融驚了一下。

她和蕭信在大門前分手不久, 不知他怎麽也會過來,還是跟蕭倫一起。

“請起。”

太子客氣說完,另有一人趨前,聲音裏陪著輕巧笑意:“奴奉殿下令,前去傳召蕭鎮撫,不想路上聽見人說,鎮撫的弟弟也來了。奴婢想著,前陣子林內相提及今年順天府的案首竟有一個出在了世勛之家,可是納罕,殿下為此也問了兩句,奴婢就大膽做主,將他一起請來了。”

寥寥幾語,將前因後果都說得明白,許融也懂了:她不知那位“林內相”何許人也,但“內相”一詞對應的乃是外朝的閣老,必是內宮監、局某位大鐺。

國朝內有直隸二行省十三府一百余縣千余,一科縣試考下來就要出一千多個案首,蕭信作為這千分之一,本來就算揚了些聲名,也揚不進內宮裏去,但他偏偏是宛平縣的,順天府作為京師府制,治下一共就兩縣,宛平和大興。

以府論,蕭信的地位陡然從千分之一提升到了二分之一,又在天子腳下,被注意到議論兩句就不足為奇了。

太子身為儲君,關注掄才之事也在情理之中,不過聽話聽音,他未必十分在意,是去傳話的這個內監有心,將他的只言片語也記住了,一有時機,趕忙奉承上了。

他唯一沒明白說的是蕭倫前來是主動求見還是受太子所召,但也不難推解:如果是太子召蕭倫,他不會敢自作主動捎帶上一個蕭信,那意味著太子可能是有正事吩咐的;只可能是前者,一家子兄弟,太子見一個也是見,見兩個也是見,認真論起來,蕭信還是太子問過的呢。

所以他敢討這個巧。

從頭理清楚,許融就放松了。

外間太子與蕭倫接下來的兩句對答證實了她的猜測,就沒什麽實質內容,蕭倫問安,太子應聲,兩三句套路一過,就算完事了。

這個過程裏,蕭信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

許融隱隱能看見他的身影,正看著,忽然感覺被戳了一下。

她回神,便見到羅雁風對著她俏皮地擠眼睛,又捂著嘴小聲道:“許姐姐,你別擔心,太子姐夫脾氣很好的,除了嘮叨了點。”

許融向她笑笑。

擔心麽,倒也不算,但一點都不擔心,那是假的,太子對羅雁風來說是姐夫,一定程度也能算得上家人,對他們可不是。

天子一言可決生死,君臣分際如同天塹。

她在太子妃面前言笑如常,那是因為她無所求,只要不失禮就行了,蕭信不是,他要舉業要登廟堂,在未來的人君面前如何表現就很重要。

不失禮只是最低要求,得當也不過算中平,只有出彩才算對得起這個突如其來的面試機會。

“你在家中是行二麽?”

外廳,太子已經與蕭倫走完了套路,這一聲顯然是問向了蕭信。

許融聽見蕭信應聲:“回殿下,是。”

很簡短利落,是他一貫的語聲。

“幾歲開始讀書?”

“八歲。”

“那也是十年寒窗了。”太子笑道,“你生在這樣的人家,能不耽溺於富貴,殊為難得。”

蕭信沉默了一下:“學生不敢當殿下此語。十年裏,學生荒廢了八年。”

太子:“……”

隔著屏風,許融都感覺到他好像驚得呆住。

羅雁風兩只眼睛也瞪得圓溜溜地看過來。

許融淡定向她點頭。

這瞞不了人的,蕭信從前就是沒用功,蘇先生初見面給他下的評語是“蒙童”,“十年寒窗”這個人設,若是別人說的,當客套話認下來不要緊,出自太子之口,那一點也含糊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