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

小皇帝的眼神先是迷茫了一瞬, 爾後散開的光芒才漸漸聚攏,他抱著人往那暖爐前走了兩步,看得仔細——這的確是楚歇的金絲暖爐!

他病骨沉疴多年, 極是怕冷, 所以每年一至初秋都會捧著這個東西。

從他十三歲那年第一次遇見楚歇時,他便帶在身邊的。

“陛下不必擔心,娘娘並無大礙, 像是被迷藥迷暈了。”周聞余光看到皇帝靠近,想必他是擔心得緊了, 立刻查探了一下段瑟身上的傷勢,又囑咐道, “只是娘娘身份特殊,眼下最好還是先送出上京城,待到局勢穩定……陛下,陛下?”

發覺江晏遲的臉色一片慘白,周聞也愣神了一下,才看著他手上的左腳,上前意圖接過楚歇, “陛下,臣來吧。”

江晏遲沒有說話,只一個偏身避開。

跛著腳帶著懷中人忙慌著走下城樓, 馬不停蹄地往宮城內趕。

錯了,錯了。

伸出手摸到楚歇細膩修長的指骨,卻只摸到一掌的冰涼。

那種冷意敲擊著他的頭頂, 像是懸於顱上的一柄冰錐,隨時要落下。

再將衣服扯開一些,隱約間除了鞭打, 還能看到灼燒的傷痕。這又是怎麽回事。

目光低轉,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如今回想起來,城墻下對峙的蘇明鞍和趙靈瞿,和城墻之上的楚歇,氣氛微妙而僵冷。

是有原因的。

被逼到絕路的不是不是城樓下不敢擅動的那二人,而是城樓上看似遊刃有余的楚歇!

“陛下,您的傷要不要……”外頭的周聞始終在意江晏遲腹部的傷,又在外頭提醒著,聽著聲音像是已經入宮門了。

江晏遲驀然想到什麽,立刻掀起門簾對守門的衛兵道:“刑部尚書,應天府尹,將這二人立時召來!”

“是。”宮門守將領命而去,剛走出兩步又回來,“殿下,應天府尹祁大人一早就入宮了,現在還在議政殿等著您呢。”

江晏遲手指微微一曲,再看了一眼懷中的楚歇,眉頭一點點擰起。

他的冠發淩亂,身上也沾著斑點的血跡,哪裏還有一國君王該有的穩重模樣。

應天府尹,祁歲。

是他。

江晏遲傳話讓他在承鸞殿候著。正將楚歇安置好,叫來禦醫看顧,他手摁著腹部寒著聲教人傳祁歲進來。

倒還沒先問話,便先將腰側長劍抽出,周聞眼疾手快地以刀柄一攔,鏘地一聲銳響回蕩在偏殿,驚得門外宮女太監立刻跪了一地。

祁歲的衣角被立時削下一片,飄飄然落在他面前。

“陛下慎重,問清再動手不遲!”周聞半跪下行禮,余光看了一眼祁歲,“此事也許有誤會!”

“誤會?”

江晏遲知道周聞保祁歲,是看重他的才華和人品,可如今他只覺得心口那一團焦躁的邪火根本壓不住,也沒法子想這些,先一擡腳往人心口踹去。

祁歲被這一腳踢得劇痛,只能蜷在地上渾身都冒出冷汗。

“是你審的他。”江晏遲再上前去,將那要爬起的人一腳踩住,刀抵在他脖子上,眼下稍冷靜了些,沉聲問,“誰給你的膽子,對他上刑。”

“臣沒有。”祁歲咳嗽著,不免擡手抓住江晏遲的腳踝,“臣……臣只是扣押下他,承鸞殿陛下遇刺不是小事,臣是怕罪魁禍首趁機逃竄出京……”

“不是他刺殺的!”江晏遲險些忘了這一茬,他還以為楚歇手段了得避開了這一禍,未曾想到他果真遭受了牢獄之災,“即便是扣押,為何不扣在刑部監獄,而是你一個應天府尹來幹涉!”

“陛下,刑部關不住他啊!刑部連許純牧都關不住,怎麽可能——”

“許純牧怎麽會被關在刑部!許純牧不是關在昭獄嗎!”

江晏遲越發迷惑,可是轉念一想柳暗花明,倏然明朗。

有人拿許純牧做誘餌,將人移至刑部,就是為了讓楚歇去劫的!

江晏遲捋著前因後果:在自己遇刺的當晚,將許純牧移至刑部,就是為了誘使楚歇劫人——楚歇明知是計,但為了換取許純牧的一線生機,不得不去豪賭這一場。

“許純牧出過京嗎。”

“出過,然後……被蘇太傅捉拿回來了。”

楚歇做事向來縝密,他送出去的人,竟還能有被追回來的道理。

此事必不簡單,這是一個環環相扣的計謀,留有後手。楚歇為救許純牧不得不落人把柄。這獄一旦劫了,勢必坐死了刺殺的動機。祁歲向來秉公執法,便不可能放著楚歇不動。

“你既是只扣著他,那是誰審的他。可有人勸過你捉拿楚歇。”江晏遲隱隱有了些猜測,啞著嗓子問,“是蘇明鞍,還是趙靈瞿。”

“他可是皇後,臣怎麽有權問責於他。自然是要等陛下醒來才能做打算的……臣今日一早聽聞陛下傷勢見好,清晨來等著便是打算向陛下稟告此事,臣不是很確定,但是好像……好像有人想借臣的手殺了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