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

他被這雙眸子驚到, 不自覺地移開了目光。

霧氣藹藹,楚歇很快又將這奇怪的感覺拋之腦後,開始琢磨起趙靈瞿的事情。暖意流竄在體內, 他漸漸生出困意,頭一栽靠著皇帝睡過去了。

一個時辰後江晏遲才將楚歇從水裏撈出來,也不叫婢女,自己拿著帕子給他擦幹頭發上的水, 將他的長手長腳塞進柔軟的裏衣, 又拿了厚厚的毯子將人裹著抱回了大殿。

楚歇太輕了。

那樣頎長的身形,抱在手裏松松垮垮地癱成一小團。

他身子骨孱弱, 睡的時候總是昏昏沉沉,輕易醒不過來。皇帝驚覺這樣下去不大好, 有幾分擔心。將他安置上床榻後輕吻過他眉心,擠身上了榻。

屋內的熏香依舊是楚歇最喜歡的柏蘭。

皇帝緊緊貼著那人,難得地安睡一整晚。

楚歇次日醒得很早, 天剛剛翻起魚肚白便將眼睜出一條縫, 瞧著江晏遲正在梳洗準備去上朝,婢女在一旁動作輕緩地給他理著玉帶,楚歇半夢半醒地眨了眨眼才想起自己昨夜已經進宮了。

江晏遲聽見些動靜, 問:“口渴?”

楚歇沒應聲, 皇帝便招呼婢女遞一杯溫水去,那人困勁兒大得很,咕咚咚喝完一整杯, 翻了個身繼續睡。

江晏遲吩咐了小廚房煮上熱粥和藥,他醒了就務必伺候他喝下去,要婢女好生看顧著他,自己將九旒冕冠帶上便起身走了, 誰料被楚歇一聲喊住:“江晏遲。”

直呼其名,必無好事。

“何事?”皇帝聲音微有些淡漠,“這個時辰,朕要去早朝了。”

楚歇手肘趁著身子坐起來,手虛掩著口鼻打了個哈欠,道,“宮我也進了,婚我也應了。你答應過的事,還作不作數。”

江晏遲眼光微變。

走近幾步,將正在為楚歇濕布擦手的婢女和正要進門服飾洗漱的宮人都遣了出去,長身立於臥榻一側,只問,“你又想做什麽。”

“你要繼續讓姓趙的手裏握有十五萬兵馬,那我可不答應。”

“你要我削了趙靈瞿手裏的十五萬兵權?”江晏遲蹙眉,“為什麽?”

“因為他要殺我。”楚歇聲音冷硬幾分,“所以我要他死。”

他竟說得如此直白。

“他要殺你……”江晏遲將信將疑著,“你如何知道的他要殺你。”

“怎麽,不信我。”楚歇皮笑肉不笑,“還說我翻臉不認賬,江晏遲,我把你對我說過的話再丟還給你——”

楚歇咧開嘴笑了下,兩顆潔白的犬齒分外醒目,活像只正轉著歪腦筋的小狐狸,“你以為我是你過了河能拆的橋?”

“我只是想幫你查出他為何殺你。”

“你當初說得那麽好聽……要我以你為刀刃,殺盡世間所有我想殺的人……到如今我要你殺一個趙靈瞿,你怎麽就不答應了呢。”

江晏遲未曾想到楚歇竟這般不通情理,一時間被噎住。漆黑的眸子盯著楚歇看了好一會兒,才問,“那你至少告訴我,他怎麽殺你的。”

“你果真是誆我,真是一句比一句好聽,罷了,你不殺,我來殺。”楚歇像是無意與他爭執,見他多問了幾句像是推三阻四地,立刻勃然大怒,“我不信沒了你,我連一個郡府山窩裏的副將都殺不得了!”

江晏遲聞言一驚,立刻想將人拉住了,“我沒有誆你,我……”

怎麽回事。

怎麽今日的楚歇,好像是比往日裏更無理取鬧些。

還未來得及多加思索,又見楚歇已經自行穿好了衣物,江晏遲沉聲:“你去做什麽?”

楚歇嗤笑一聲:“都快誤了時辰了,陛下。您不上朝,我得上啊。”

江晏遲聽聞他這是要去朝堂上,心裏暗道一聲不好。怕不是他心中早有些琢磨,剛剛早起的一番話也不過只是試探。

連忙三步做兩步攔在楚歇面前:“你不能上朝。”

楚歇微微眯起眼,清晨的風很冷,他將白凈的雙手卷進袖中一派慵懶的模樣:“怎麽了,江晏遲,你覺得你這皇帝位置坐得很穩是不是。”

“楚歇,趙靈瞿是禦北匈一戰的功臣,功臣不賞反殺,那這又是個什麽道理,正是因為我如今皇位還未坐穩,你總得顧全大局……”

“道理?”楚歇右眉一挑,“我行事,什麽時候是按著道理來了。我不想與你撕破臉,你若不肯順我心意,也別擋我去路。”

如此說罷,抓著小皇帝的手一掀,整個人氣勢騰騰地便出了寢殿。

江晏遲頭隱隱作痛。他想到楚歇過往的所作所為,只怕事情不大好,忙地又追了過去。

險險地趕在他上朝前截下人,說,“不如這樣,你我各退一步。我答應你想法子削了趙靈瞿的兵權,但是,這個人得答應我不能殺。”

楚歇漂亮的眸子稍稍轉動,靜默著道了一句很是敷衍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