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高平鎮地方雖然不大,但過...)

高平鎮地方雖然不大, 但過去就是往來京師和天城之間的必經之地,商業本就繁榮, 如今在附近不過幾裏之外的地方,又修了火車站點,十裏八鄉人出門,都要路過這裏,故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鎮內是百行皆齊。

蘇雪至開到, 已是淩晨一點多, 夜夢正濃的時刻,鎮上家家閉門鎖戶, 遠遠看去,黑漆漆的,一個人也看不到, 只遠處偶有犬吠之聲傳來。不過,運氣還是不錯,沿著鎮口的路開進去沒多遠, 竟見到路邊有間門口釘了一個上有紅十字標記木牌的西醫小診所。

能在這裏遇到西醫診所,自然是好事。

診所開在人家裏,估計醫生也住裏頭,蘇雪至立刻停了車,讓賀漢渚先在車裏等著, 自己下車,上去拍門, 拍了一會兒,聽到裏面傳出一道聲音, 問是怎麽了,得知有人受了外傷,喊:“本診所不擅外科,只看內科!別拍門了!再進去點,往右拐,找一個跌打館,叫跌打郎中給你們治去!”

蘇雪至看見他門口的木牌上就打著內外兼治的廣告,分明是沒有醫德,不想接待夜診,火了,握拳,重重地捶了一下門:“我要酒精和沃杜丁幾!這些你總有吧!你開不開門?再不開,信不信我開車撞爛你大門!”

這個醫生是天冷不願起床接診,一開始聽對方聲音年輕沉悅,說話也很禮貌,就沒放眼裏。反正外傷一時也死不了人,打發掉算了,不想對方突然兇悍,怕真會亂來,不敢再推脫了,只好起床。

“來了來了,稍等稍等――”

很快,門裏透出了燈光。

賀漢渚拿掉了她之前強行蓋在身上的毯子,從車裏走了出來。

他的兩個手下也跟了過來。

三人站在路邊,一聲不吭,默默地看著她拍開了門。

醫生打著哈欠出來,拿了掛在墻上的白大褂,一邊穿,一邊打量進來的人。

受傷的是個身穿制服的青年軍官,大概是失血的緣故,臉色慘白,眉目鴉黑,進來後就沒開過口,但臉上一直帶著幾分淡淡笑意,看著挺和氣的一個人。

門口兩個像是手下的,也是沉默無言。

唯獨那個叫門的,模樣長得倒是清秀,打扮邋裏邋遢,像半夜隨意披了件家裏大人衣服就從床上跑出來的,看年紀,似乎是這個笑面青年軍官的跟班,態度卻最是惡劣。

醫生避過,只和笑面軍官說話,問是怎麽受的傷,讓他坐下,自己先檢查傷口。

蘇雪至打量了一眼周圍,診所邋裏邋遢,墻上掛的行醫資質許可證上落滿灰塵,還沾了幾坨疑似風化了的蒼蠅屎,醫師穿上的那件白大褂,顏色發暗,胸前帶著幾點不知道是什麽臟汙痕跡――

“讓開!”

蘇雪至自己打開了外科手術工具箱,拿出需要的器械,叫來賀漢渚的一個手下,讓跟著這個醫師過去,盯著用開水煮沸十分鐘,自己撿取了消毒和紗布等物。一陣忙碌,等準備好,用剪子剪開已被汙血凝固黏在他身上的衣物,露出傷口,沖洗幹凈,仔細檢查了一番後,往他嘴裏塞了塊紗布,讓咬著忍痛,隨即用器械夾住了露在外的三角部位,成功拔出鐵皮,根據鐵皮目測,傷口深度約四公分。

換成是肌肉層相對較薄的女性,這種深度,一般已是入肺。

萬幸,他的背肌還是可以的。

她試著按了按他左側相同位置背肌的厚度,根據解剖經驗,判斷應還沒傷到肺。

蘇雪至終於稍稍松了口氣,隨即進行傷口的內部清潔處理,消毒後,縫合傷口,觀察不再出血,即用紗布覆蓋,最後往他身上纏了幾圈,固定。

處理完傷處,她看了他一眼。

整個過程裏,他就坐著,一動不動,嘴裏叼著那塊自己剛塞進去的紗布,一張臉白白的,額頭沁出了一層薄汗,忽擡眼,也看向了自己。

她忍著想問他疼不疼的念頭。

反正肯定疼,不用問,她也知道,就吩咐他,明天一到京師,立刻去醫院注射破傷風血清。

這家小診所裏沒有血清。

他長長的眼睫毛動了一下,吐掉了嘴裏的紗布,悶悶地嗯了一聲。

蘇雪至見他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怕是失血,又深夜淩晨,應早已疲倦了,就說:“沒事了,咱們找個地方趕緊休息。”

他沒說話,接過一個手下遞來的外套,默默穿了上去,擡腳就往外走去。另個手下扔下一個銀元,也跟了出去。

蘇雪至一邊洗手,一邊問醫生,鎮上哪裏有旅館,條件好一點的。

醫師大概是親眼目睹了她剛才處置傷情的利索,態度變得客氣了不少,說沿著門口的路一直往裏,在鎮子的對面入口處,路邊有土崗子,那裏有個鎮上最大的旅館。

蘇雪至向他道了聲謝,走了出去。

賀漢渚已坐在車裏,眼睛看著前面,她上了車,他也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