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3/4頁)

他日日翻閱著父兄遺留下來的家訓筆記,慢慢摸索著怎麽長成一個君子,一個令父兄令俞家都為之驕傲的正人君子。

少年一襲白裳,獨對著素壁,燈火映照下投向墻壁的影子,猶如一只鶴。

鶴影歷歷地走過,少年漸漸地也長大了,平日裏行為處事克己復禮。

這鶴影與日後俞峻他正襟危坐的身影重合了。

男人身姿偉岸周正,跽坐在桌前,捧著一卷公文,垂落下來的袖口衣料也是一絲不苟的。

在張衍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推己及人,哪怕他心裏微微發悶,但上述這一席話,也是他思量再三後才說出口的真心話。

張衍心裏也有點兒悶悶的,忍不住埋下了頭,袖口遮掩下的手掌攥成了拳。

他不是這個意思,他不是不願意讓俞先生去碰。

張衍愣愣地感受著心口傳來的感覺。

這感覺真的很古怪,說不上來,心好像縮成了一團,難受得要命,具體哪裏難受也說不上來。

張衍垂下眼睫,低聲說:“這裏面裝的是個玉佩,娘說當時她走得太匆忙,回到家裏後才發現身上多了這個玉佩。”

這話說得俞峻心裏再次一堵,幾乎無法克制地聯想到了張幼雙和那個人的親密接觸。

“……多謝父親的好意。”少年擡起頭,兩只手搭在膝蓋上,攥緊了,露出個笑容來搖搖頭,“兒之前的確想弄清楚生父是誰。”

“但是娘不在乎,娘雖然沒說過,但我知道娘其實並不想讓我去找。”

他如果真去找了,那要認祖歸宗嗎?那張幼雙呢,要嫁給那人嗎?這對張幼雙而言反倒是一種負累。

“學生今天把它拿出來,是想把它埋起來的。因為,兒已經有了俞先生做父親。”

“其實不瞞先生,學生很早之前就在想,如果學生能有先生這樣的父親該有多好。”

少年嗓音清冽,神情鄭重,緩緩地,堅定地俯身行了一禮,“先生很好,能做先生的兒子,是學生之幸。”

俞峻一時怔忪,語塞住了。

他袖口遮掩下的指尖動了動,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過了很久,才有些違心地輕聲問道:“我不在乎這個,你當真不想知道?”

張衍迎上俞峻的目光:“學生有先生做父親已然足夠了。”

沒等俞峻開口,張衍又主動道:“先生,要與學生一起去把這紅木匣子埋起來嗎?”

張衍選的地方位於松樹下面。

俞峻道:“拿來。”

張衍愣了一下。

俞峻已挽起了袖口,垂眸說:“我替你來鏟。”

這幾天天寒,泥土凍得硬邦邦的。

一鏟子下去,拂去了土上的積雪,俞峻撬動了下面的泥土,微一使勁兒,沒到一會兒功夫,就刨出個大小合適的小坑來。

頭也沒擡地朝張衍伸出手,就要把紅木匣子放進去。

張衍愣了好半會兒,心頭升騰起了股暖流,將紅木匣子遞了過去,孰料在外面站了太久。

指尖都落了層疏疏的薄雪,手指凍得僵硬,一時沒拿住,竟然“砰”地一聲砸在了地上。

一聲輕微的悶響,玉佩從棉花裏滾了出來,咕嚕嚕跌進了雪中,又是白玉,乍一看竟然辨不出摔到了哪裏。

俞峻找了幾秒鐘這才找到,拿起來一看,卻直直地僵在了原地。

手上這塊玉佩並無花紋雕飾,很是素凈,通體潔白,白得晃眼,幾乎如玉刃般刺入了俞峻的雙眸。

刺得他眼球生澀,俞峻眼睫顫了顫,腦子裏轟隆隆作響。幾乎要疑心這是不是他一個夢了。

如若不是夢,緣何他丟了這麽多年的玉佩會在張衍這裏。

掌心不自覺地收緊了,這硌手的觸感仿佛提醒他這不是個夢。

回過神來,張衍正錯愕地一叠聲地叫他。

俞峻握緊了手上的玉佩,不錯眼地盯著張衍看,“你這玉佩當真是你母親給你的?”

“先生?”張衍不明所以,錯愕地看著他,“這的確是娘親給我的。”

俞峻:“你過了今年十五了吧。”

十五歲。

倒回去算,張衍他出生的那一年正好是永慶八年和永慶九年中間。

俞峻又問:“……你母親遇到你生父的時候可是永慶八年?”

“……的確是永慶八年。”張衍不明白為什麽看到這玉佩俞先生的臉色就變了。

他只覺得他心頭忽然飛快地跳動了起來,鼓噪得難受,心跳越來越快,仿佛一個瘋狂的示警。

他茫然又難受,差點兒掉下眼淚來:“先生?”

俞峻攥著玉佩的掌心又緊了一寸,不知道是在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張衍的眼淚幾乎掉在了他心上。

血脈相連的觸痛令他心頭都好像收緊,收緊成了個小拳頭,心上這滴眼淚燙得他眉頭都忍不住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