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俞峻他把玉佩放回了匣子裏,一擡眼對上張衍無措的目光。

少年不自覺地掉著眼淚,本一向冷靜的,此刻卻茫然又局促,“先生、我……我這是怎麽回事?”

張衍揩著眼淚的模樣,倒真的像個十五歲的少年了。

俞峻看著張衍,或許是因為心境的改變,此時他這才意識到張衍是極為像他的,幾乎與他少年時候如出一轍。

眼睛、眉毛、嘴唇都隱隱像他,像張幼雙。

就連這性子也像,看上去淡淡的,實則內心頗為傲氣。

在此之前他為何就沒認出來?難道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俞峻從袖子裏摸出了一塊兒白絹的帕子,望著張衍的模樣,只覺得心裏鈍刀子割肉。

他一字一頓,鄭重地說:“……衍兒,我就是你生父。”

張衍下意識地就以為這是在開玩笑。

可是這生理上的反應卻是騙不了人的,俞先生也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

俞峻極力平淡地陳述事實,解釋給張衍聽,“永慶八年的時候,我奉命往東南治水,春天,約莫三月份的時候,正停留在越縣附近。”

“那幾天下的帖子多,我酒量淺,喝醉了酒,昏昏沉沉間,做了個夢,夢到了你娘,當然我不知道那就是你娘。”

“在那之後我就發現我家傳玉佩不見了。也就是你匣中這一塊。”

“你匣中的這塊玉佩,正是我俞家家傳。”

張衍心臟猛地痙攣了一下,面色變得蒼白。

見兒子這樣,俞峻心頭再次一堵,忽地覺得有些吃味兒,垂著眼鬧了點兒別扭的小脾氣:“你、你是不是不信?還是說怪我……我這麽多年不聞不問。”

張衍慌忙往前邁了一步,攥緊了手帕,骨節捏得青白,他眼底潮熱,眼睫一顫,淚水就不受他控制地如斷線的珠子滾落了下來。

嗓音沙啞地反問了一句:“……爹?”

張幼雙睡得迷迷糊糊間,是被臉上冰冰涼涼的觸感給“凍”醒的。

她費力地掀開眼皮,一道坐在床邊的清姿映入眼簾,瞬間給她嚇清醒了。

張幼雙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飛快拎起被子擋臉,脖子往後一縮,目瞪口呆:“俞、俞先生?”

有什麽是比大早上看到俞峻還讓人驚悚的??

那一瞬間,張幼雙內心不淡定地閃過了各種神奇聯想。

天知道她頭還沒梳,牙還沒刷,臉還沒洗。

比如說眼角旁邊的眼屎,油光滿面的臉什麽的……

她可不認為自己是睡一覺起來,還能“雲鬢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慵懶風的絕世大美女。

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清清爽爽,幹幹凈凈的俞峻。

張幼雙一想到這兒,就很不爭氣的,從頭紅到了腳趾。

她不認為她和俞峻已經進展到老夫老妻的關系了!

俞峻卻表現得十分沉靜自然,一副接受良好的模樣,好像她這狼狽的模樣在他眼裏根本算不上什麽。

“先生,能否與我好好講一講衍兒生父的事?”

“……”

大早上為什麽要說這個?

“什、什麽??”張幼雙有點兒反應不過來,茫然地看著俞峻。

而且聯想到昨天發生的事,真的很難讓人不想歪,以為俞峻對此心有芥蒂呢。

張幼雙也沒多想,下意識地就又說了一遍。

沒想到俞峻卻從袖中拿出來了一塊眼熟的玉佩,心平氣和地問她:“這可是衍兒生父遺留下來的東西?”

張幼雙一頭霧水:“是、不過怎麽會在你這裏?”

俞峻收了玉佩,緊繃的身子放松了少許,低聲說:“這是我遺失多年的祖傳之物。”

張幼雙腦子裏轟地一聲,忽然有種整個人都靈魂出竅的感覺。

眼前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浮現出穿越第一天的那一幕幕。

騙、騙人的吧?是她想到的那個可能嗎?

對上了她茫然的視線,俞峻確認似地微微頷首。

那個陳設古色古香的房間。還有那個她早就忘記了長什麽樣,唯一記得很黑,特帥的一夜情對象。

張幼雙愣了一下,下意識比劃道:“不、不對啊,我記得他爹,很黑。”

就那種特別性感的黑皮帥哥。

這就更能對上了。

俞峻微閉上眼:“那時我外出治水,曬黑了不少。”

張幼雙張大了嘴,擁著自己的小被子,跌坐在床上,她想,她這個時候的表情絕對不比抱緊小被子的無措柴犬好到哪裏去。

“……”

一股危機感由衷升騰,因為睡懶覺她到底錯過了什麽?!!

俞峻的話再度激活了她腦海深處的印象。奇怪的是,人長什麽樣她匆匆一瞥早就記不清了,但幫助她確定了穿越朝代的家具陳設倒是歷歷在目。

比如說那一溜的硬木家具,那一張燈掛椅。

張幼雙連比帶劃,遲疑地問:“半書房半臥房的陳設,窗戶邊上掛著的是草木色的紗簾,還有一張壁桌,桌上有一盞黑紗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