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絕望幾乎將她淹沒,張幼雙莫名焦躁了起來,張張嘴,又憋住了,努力盯著俞峻袖口露出的那半截手指瞧。

很白,瘦勁如梅。

手控福利。

看上去好像很冰冰涼涼的,不知道摸上去是不是也涼涼的,手涼的男孩大概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吧——打住!不準再腦補了。

視線太過突兀,張幼雙眼睜睜地看著對面這位高嶺之花同事兼上司,被她盯得手指微微曲蜷了起來。

看到俞先生那手指被她盯到收起來的時候,張幼雙絕望了。

氣氛一時變得焦灼了起來。

他其實已然做好了決定。

將張幼雙當作再普通不過的路人看待。

“克制”兩個字幾乎浸入了他的骨髓。

俞峻清楚,他對張幼雙的感情絕沒到非卿不許的地步,或者說,張幼雙各方面其實都並非他心目中所想的賢妻良母。

她有子,兒子是他的學生。

她未婚先孕,若是他年輕的時候,若是他年輕的時候遇上恐怕會皺一皺眉,敬謝不敏。

不過隨著年歲漸長,漸漸也明白了人世間有許多不得已。

張衍他生父會是她的不得已嗎?不得已到了多年不曾再嫁的地步。

她何止不像他心目中溫順恭謹,於他洗手做羹湯,共他白頭偕老的妻子,她簡直標新立異到了極端怪異的地步。

於是,他下定了決心,不多說,也不多看,恰到好處,站著隔上幾裏遠的距離。

可俞峻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張幼雙會問出這個問題。

他唇線抿直了些,一時間竟無法開口。

他直面梁武帝怒火時,都未曾到這般如臨大敵的地步。

說不討厭也不是,說討厭也不是。

他頓了頓又問道:“娘子何出此問。”

他把問題踢回來了!!

張幼雙頓時後悔自己為什麽問出這麽腦抽的問題了。

“沒、沒什麽……只是先生每次看到我,好像都會皺眉……”

面前的男人眉頭下意識地皺得更緊了。

張幼雙深吸了一口氣,趕在俞峻之前,飛快地說:“我、我其實是想要多謝先生……”

“謝謝先生願意、呃……”不自覺舔了舔唇角,“願意頂著這麽大的壓力聘我來教書。

“嗯……為了不辜負先生的期望……”

張幼雙一鼓作氣地仰起臉,迎上了對方深黑的眸子。

露出了個拙劣的,元氣滿滿的笑,立下了軍令狀:“我一定不會讓先生失望的!!”

好似有半霎輕風,些兒微雪,吹入了心裏。

他的思潮在滾滾翻騰,垂下的眼簾兒更像是一種保護色。

就在這時,書院的鐘聲響了。

這鐘聲打碎了他的思緒,俞峻凝然不語,默默頷首,算是明白了對方的心意。

見目的終於送到,張幼雙深吸了一口氣,行了一禮,果斷腳底抹油開溜。

高嶺之花果然是高嶺之花,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張幼雙捂住額角。

她真是腦抽了吧。

心裏好像有個聲音在說。

“就此離開。”

但腳步卻好似紮了根一般,靜靜佇立,直到那道身影離去,他這才轉身走開。

張幼雙一口氣躥到春暉閣內這才略微松了口氣,正準備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鬼使神差地,經過俞峻工位的時候,卻頓住了腳步。

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發誓她沒有打探別人隱私的意思。

俞峻的“工位”很整潔也很幹凈,一張黃花梨的條桌,筆墨紙硯一概放得整整齊齊,蓮花形的白玉青瓷香爐、雕松鹿的筆架擱著墨跡未幹的毛筆。

空中仿佛都縈繞著一股淡淡的冷清的風雪松煙墨香。

仿佛能想象出俞峻他就坐在這張條桌前,垂眸批仿、備課或是處理這書院大大小小的一應事務。

這工位和對面張幼雙的簡直有天壤之別。

她的工位亂得好比狗窩,萬事只求方便,反正再亂她也能立刻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偶爾還往瓶子裏插上兩朵花,或者路上買的些撥浪鼓之類的漂亮無用的小玩意兒。

一個好的工作環境能帶來好心情,這一點身為社畜的張幼雙深信不疑。

此時最吸引張幼雙注意的卻不是這古樸自然的工位,而是工位上擺著的一本書。

封皮上《四書析疑》四個大字鮮明地撞入了眼中。

《四書析疑》……

張幼雙如遭雷擊般怔愣在原地,頭頂猶如天雷滾滾,轟轟作響,經久未息。

竟然被她剛剛隨便亂猜給猜中了。

她的筆友真的是這位俞巨巨!!

張幼雙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工位上去的,大腦裏亂糟糟的。

俞先生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怪不得家長會那天,他垂著眼看她簽字看了半天。

這是認出了她的字跡。

這樣一想,當初的家長會就十分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