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看了眼教室裏七橫八豎癱著的少年們。

張幼雙:“……”比她想象中還廢。

認命地嘆了口氣,張幼雙轉身正準備去食堂,自掏腰包叫廚子幫忙煮一鍋綠豆湯。

突然被一個熟悉的,有點兒涼薄的嗓音給叫住了。

王希禮從座位上站起身,他劇烈運動之後,面色潮紅,

張張嘴,好像憋了半天:“先生留步。”

張幼雙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擺出了對付熊孩子的,戰鬥的姿態。

轉過頭看了過去,卻看到王希禮凝立在教室正中,他看了她一眼,頓了頓,面無表情道:“學生有話想要請教先生。”

王希禮的反應有點兒古怪,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說:“先生方才所說的,真覺得我們的身體是屬於父母的?”

“不,我不這麽認為。”張幼雙愣了一下,卸下了防備,坦誠地說,“我如果不這麽說,怎麽用‘孝道’的大帽子扣你們?”

王希禮被她的不要臉給震驚了。

張幼雙看了他一眼,察覺出來了點兒對方的不對勁,反問道:“我很好奇問出這個問題的你,在想些什麽。”

王希禮聞言沉默了。

這遮遮掩掩的模樣很眼熟呐。

張幼雙簡直再熟悉不過,忍不住嘆了口氣。

就她所接觸過的那些小孩裏,和父母關系不好的不知凡幾,絕大多數中國式家庭,父母和孩子簡直就是在彼此折磨。

張幼雙看了王希禮一眼又一眼,好像明白了什麽,大腦飛快運轉。

就她對王希禮的了解,出身優渥,卻不在族中念書,反倒不辭辛勞跑到九臯書院來……

尤為看重明道齋……

表面上十分高冷傲嬌,私底下卻像只各種操心同窗的老母雞。

那就是家庭沒有帶給他應有的溫暖,和家裏有矛盾?把自己的感情都寄托在明道齋身上了?

父母和孩子的問題,在現代也已經是個老生常談的,幾乎已經成了共識的話題了。

不過在這個孝道為大的古代,依然沒有人願意,或者說敢,多加探討。

能提出這個問題……

張幼雙幾乎都有點兒佩服王希禮了!

王希禮聽完她這句話,沉默了一瞬,道了句謝,轉身就走。

張幼雙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得說點兒什麽,在王希禮轉身的時候叫住了他。

“你要問我的態度,”張幼雙斟酌著說,“父母不是神,沒必要神話你的父母。”

“子女人格是獨立的,不是父母的附庸。”

話音未落,她就清楚地看到背對著他的王希禮脊背僵硬了。

這句話在這個孝道為大的古代已然是大逆不道。

張幼雙又道:“有什麽問題可以來找我。”

那道背影頓了頓,轉過身,對上了張幼雙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

她笑了一下:“我說過,師者,傳道受業解惑。”

當然,整治熊孩子也在老師的義務範疇之內。

王希禮眸光閃爍了兩下,抿緊了唇,行了一禮,轉身回到了座位上。

古代老師的任務比現代輕松不少,不用備課不用評職稱,上課的課程時間少,工作任務輕。

晚上回到家裏之後,張幼雙飛快沖了個戰鬥澡,神清氣爽地擦著頭發走到了書桌前,翻看這幾天新寄過來的信。

眼神下意識地在信堆裏搜尋那張獨特的,粉色的信箋,找到之後,張幼雙神情都不由沉凝了一些,先抽了出來,打開一看。

掠過無關緊要的問候語之後,看到的是一行已初具風格的清麗的小楷,端端正正的就像學齡前兒童的描紅大字。

一撇一捺間,能清楚地看到字裏行間洋溢著的躍動與活潑之意。

【先生!】

【不知道能否這般稱呼。】

緊接其後的是一個不起眼的墨點,似乎寫下這小心翼翼的兩句話的同時,對方也十分忐忑。

【感謝先生前些日子寄來的《三字經》和《千字文》……我們都已經讀完了,和《三字經》相比,《千字文》實在有些難懂,我與小玉仙、小桃紅都已背了一半了。雖仍然不能全部通曉其中的意思,但正在努力。

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將《千字文》再多借我們一些時日,讀完《千字文》之後,又能再讀些什麽呢?】

《三字經》和《千字文》都已經讀完了?

張幼雙驚訝了那麽一秒,比她想象中還快。

放下信箋,張幼雙有點兒欣慰,也有點兒復雜,竟然有種想哭的感覺,眼圈都有點兒紅了。

這種逆境之中依然不放棄希望,努力抓住每一個向上的機會的表現,打動了她。

對比那些與她掐了個你死我活的九臯書院的熊孩子們。

這些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快的女孩子們,簡直就像是淤泥中開出來的花,閃爍著即便在逆境中也耀眼的光輝。

深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情緒,張幼雙站起身翻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幾本啟蒙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