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第2/3頁)
刹那間,李鴻章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凜冽的氣場,好像一把無形的冷刀劈在他的面前。多年未曾激活的應戰本能讓他毛發直豎,一雙花鏡片後面,那個垂死之人突然爆發出不可思議的敏捷,縱身撲來……
蘇敏官掙開肩膀上麻繩的活結,輕輕揭掉李鴻章的頂戴,堅硬的槍筒頂上那個跟常人一樣脆弱的脖子。另一只手拿過李鴻章面前的密文名冊,輕輕放在燈火上。
李鴻章根本沒來得及動。
更荒謬的是,那兩個穿著號服的哨官,此時也猙獰畢露,一左一右,擰住了李鴻章身邊的隨從,把他們幹脆利落地絞了脖子。
“你、你……”
臨時的衙門設施簡陋,沒有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外面碼頭喧囂,偶爾能聽到守門的呵斥人。
“李大人見笑。”蘇敏官忍著傷口撕裂的痛,快速說道,“現在,咱們來重新談談條件。”
李鴻章一時間頭腦空白,瞪著自己那滾在地上的頂戴,雙手連抖,一下子眼前發黑。
“反賊”起死回生!
“會黨”果然無處不在!
他手下的人,到底還有幾個可信?
其實他若有機會出門看一眼,就會發現一切如常,他的隨從隊伍正在外面聊天偷懶,但由於是密審重犯,沒人敢隨便進來。
他也不知,他派去提審蘇敏官的那幾個人,剛進碼頭就被人盯上,根本沒能上船。他們被天地會的人截下,威脅了兩句“人逃了,李大人定會重罰你們,多半以為是你們放的”,又一人塞了五百兩錢莊莊票,當即轉換陣營,對李鴻章謊稱“人犯重傷走不動”,交差完事。
大清上下爛到家。這些小人物在朝廷做差只求威風掙錢,哪有什麽職業道德和家國責任感可言。
眼下他們已經揣著銀票,坐上了出城的馬車,約莫已經逃到朱家角了。
而那兩個“哨官”,也是何偉誠剝了看守蘇敏官的哨官衣服,由自己人假扮的。李鴻章日理萬機,記憶力再強,這些小人物的面孔也從不留意。
李鴻章更不知道,蘇敏官並非一直乖乖地囚在船裏。他早就被人救下船,來了個租界一日遊,重新包紮換藥,養足精神,身上佩好了火`藥和槍。
今日的“提審”,他以為只是詢問一個半死不活的反賊,卻不知,自他的轎子擡出轅門的一刻,就是走進了一個狩獵的圈套。
“李大人,想奪我們的產業、查我們的人,怕是沒你想的那麽容易。湘軍裏有會黨。淮軍裏有會黨。你的招商輪船局要想行走各港口,每天都要跟會黨打交道。”蘇敏官自忖能輕松對付個五十歲老頭,一邊盯著他,一邊警惕地盯著會館大門,“不過你放心,我們都是胸無大志的凡人,但凡能好好過日子,沒人願意占山為王舉旗造反。所以……”
他放開左手。密文名冊已經燒成了灰,盤旋著落在地上,燙壞了李鴻章的官靴。
李鴻章大怒,張口就喊:“來人……”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頦下胡須。李鴻章一陣疼痛,張著嘴說不出話。
“李大人,士可殺不可辱。當年你用在太平軍身上的招數,別逼我用在你身上。你年紀大了,受不住。”
李鴻章臉色煞白。猶豫刹那的工夫,久違的血性冒了個頭,煙消雲散。他無力地靠在椅背上。
這個人,八年前就能挾持赫德,做他的幕後“捉刀人”,像演皮影戲一樣操縱三品大員;今日技巧更精進,算計到他李少荃的頭上……
就不該瞻前顧後。早該一刀砍了!
“第一,立刻釋放被扣押的義興船行雇員。日後也不許追究。”蘇敏官聲音平穩,“第二,停止搜捕各地民間會黨,不許以無中生有的罪名濫捕平民。”
李鴻章只是冷笑。
“《大清律》中專門有禁止結會樹黨的條款。你叫本官去改《大清律》?”
“行事在人。李大人手握精兵重權,《大清律》對於你,也就跟四書五經差不多地位吧?”
李鴻章眉毛一動,登時一滴冷汗下來,惶恐間竟有些飄然之感。
他在朝廷中的地位和野心,竟然連反賊也盡人皆知了麽?
蘇敏官不動聲色地瞥一眼座鐘。離“提審”開始,只過去十分鐘。
他下了下決心,再次開口。
“我知道,李大人這陣子突然跟會黨較勁,無非是我們擋了輪船招商局的路。那麽第三,如果你應了前兩條,作為回報,我可以將義興船行附予輪船招商局,確保平穩讓渡。招商局需要接收義興全體船工,確保不致失業,也不許追究任何人的前科背景。李大人,答應麽?”
李鴻章耳朵一動。“反賊”終究膽子有限,還是要獻船……
遂拿著腔調,說:“如果人人都規規矩矩的,本官巴不得多收些熟練船工,好給招商局開張。你放下槍,咱們好好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