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第4/4頁)
怕她一失足成千古恨,因此隨口一提,定下一年之約,約定到她十八歲,就放她走。
年輕人氣盛,精彩的人生剛剛展開,一年時光顯得很漫長。
他當時覺得,有這麽一年的緣分,足以撫慰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悸動,日後回味,也是樂趣。
一年的時間也夠她過癮了。知道男人也就那麽回事。旁人異樣的眼光也足以澆熄她那點怪誕的執拗。
他現在應該做的,是鼓勵她回歸正常的人生道路,找個老實人嫁了。
不料,等到合約真正進入倒計時,蘇敏官才發現,人的自控力是有限的。私欲是無止境的。
“只歌舞還不夠。”他忽然不認賬,輕輕摩挲她肩頭,喉結明顯地滾了一下,“不滿意。”
她絲毫不覺危險,笑問:“那,你還要怎樣呀?”
蘇敏官余光瞥見那窄小的單人床,枕頭邊鋪著她的細發帶,床頭架子上擺著小銅盤,裏面盛著她摘下的耳環。
原本是他私人辦公的地方,現在卻處處是她的痕跡。
他的手指驀然收緊。她平日那麽精細,現在卻不設防,還問他怎麽才滿意,議價權拱手相讓,他若真的開口提條件,她敢答應麽?
就在此時,就在此處,他一只手就能把這小東西推到被子裏,按著她那帶點薄薄肌肉的細胳膊,按著她窄窄的腰,狠狠地欺負個透,直到他消氣為止……
明知他不是什麽正人君子,還上他的船,占他的艙,賴他的床,拿他的東西送別的男人。
他驀地出一口濁氣,騰地站起身。桌上那些憨態可掬的小紙人騰空而起,紛紛揚揚地飄然下落。
蘇敏官摘下墻上掛的厚鬥篷,披上,推門而出。
“哎,等等……”
林玉嬋不知所措,不知他何來這麽大氣,連忙也披件厚衣服,扣個帽子,追上去,跟他連上幾級台階。
船艙頂層的露台,平日少有人來。航行時寒冷風大,沒有乘客故意上來找罪受。
如今輪船靜靜停泊著,露台上便沒了風,角落裏積了些落葉塵土,地面雪白,灑了重重月光。
幾裏之外的安慶碼頭,值夜崗哨中亮著朦朧的燈火。
水波流淌,曠野無人。
蘇敏官回頭,一把攬住穿得胖乎乎的小姑娘。
幾層厚衣隔開了身體的熱度。一股寒意貼地襲來,將滾熱的頭腦降了溫。
“我還是氣你。”蘇敏官偏頭,眼神指著下方甲板,以及甲板下那黑得濃郁的江水,正色道,“不光今日。還有前日,你從那裏跳下去,我快急瘋了。我依舊在生氣。”
林玉嬋忙道:“我是……”
“為了救人。我知道。可我就是自私,就是記仇。我開始以為你是失足落下去的。我那時什麽都忘了,船行、會務、手下那麽多靠我吃飯的兄弟、一整船聒噪的乘客,我都把他們當作不存在。我那時想,若是找不到你,我也留在長江裏,不上來了。”
林玉嬋抿緊嘴唇,僵直無措。
蘇敏官平日裏城府深深,心裏千般彎彎繞,能說出來的百中無一。就算偶有一句真心話,也是深思熟慮地混在玩笑逗趣裏,他才覺得安全。
這是頭一次,他如此直白坦率的,把自己心底的脆弱剖開來給她看。他聲音壓在喉嚨裏,克制地別過臉,月光勾出他唇邊一道苦澀的笑。
他輕輕嘆口氣,雙手拉她的帽子,讓毛茸茸的帽邊蓋住她的雙耳。
“阿妹,你總是這麽氣我,我會短命的。”
他的心扉只大敞了那麽幾秒鐘,隨後神色收斂,又回到那種玩世不恭的語氣。
林玉嬋低頭,看到自己胸口不受控制地微微起伏。冰涼的空氣湧入肺腑,她用力吸了吸鼻子。
在無邊的寂靜中,他的聲音像剔透的冰雹,一下下敲擊在她心裏。讓她想不顧一切的抱住,捂化那塊冰,給裏面那顆凍傷的心臟,輕輕度一口熱氣。
“是我不對。”她倔強地說,“但若讓我再選一次,我也不會改主意。我依舊會跳長江,但會事先讓人通知你一聲。地球儀我還是會送,但不會騙你是賣了錢,而是會實話實說……你怪我,我只能受著。你不痛快,我也只能……”
她擡頭,看到蘇敏官愈發陰沉的神色,忽然踮起腳,扳著他後頸,在他繃著顫抖的嘴角上,飛快地啄了一下。
軟軟的。
她學著他那玩世不恭的樣,壞笑著,小聲說完:“哄著。”
話音未落,就看到蘇敏官臉色一寒。
隨後,那張雋逸絕俗的面孔借著夜色沉下來,捕捉到那雙無理取鬧的紅唇,不由分說地銜住。
月色縹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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