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第2/3頁)

後來的幾天陰雨綿綿,難得看見太陽了。慶壽堂裏光線本來就不好,大白天的也暗,索性整天掌著燈。

素以喜歡雨天,尤其融融的蠟燭光點在案頭,讓人覺得溫暖安全。歪在南炕上朝外看,檐下的雨搭被吹得東倒西歪,雨絲竄進來,沙沙打在窗欞子上。步步錦格芯上糊了綃紗,遇水變成半透明的光點,逐漸擴大,充塞整扇窗面。

她實在閑得厲害,就這麽也能打發半天。她在宮裏沒有知己,也不打算找人交心。除了原先一個榻榻裏的品春和妞子來看她,別人跟前她也不怎麽願意說話了。

不過做毛猴兒是她最近找到的新樂趣,萬歲爺沒見過,她就想做出一套“過大年”來給他瞧瞧。品春這天不當值,橫跨了半個紫禁城來給她請安,進門時她正歪著脖子給毛猴兒粘腿。

她拿一個綠地粉彩開光菊石青玉盒子當屋子,為了給毛猴兒做點綴,很上心的鋪排了各種精巧的家具擺設,炕啦、搖籃啦、春聯啦……甚至還有蒸籠和白面。品春看了喲的一聲,“我的小主,您能上潘家園擺攤兒去了。”

素以見她進來方撂了手,笑道,“我找不著事兒幹,奴才當久了,給三天好日子就沉不住氣。”

“不會享福的勞碌命。”品春挨著她坐下來,“以前見天兒忙,天一擦黑就忙找炕頭,那樣日子倒好過?噯,燈下幹活兒,仔細傷了眼睛。”

素以打發蘭草上茶點來,蘭草笑著給品春蹲福,“姑姑吉祥,我師傅沒來?”

品春接了茶道,“她那兒忙,又接一撥新宮女。不是要選秀了嗎,著急調理出來,給留牌子的主兒們使。”

宮裏都在為選秀做準備,皇帝雖然說了自己不留,皇後那兒卻沒閑著,叫內務府查寢宮騰房子,指使著她和淑妃好一通忙。她嘴上不言聲,心裏也惶恐。到時候後宮進秀女不是皇帝一個人說了算的,皇後喜歡誰,要留誰,皇帝礙著身份也不好和她強辯。帝後少年夫妻,情分不比尋常。皇帝愛她,但也敬重皇後,至少在她面前從來沒有流露過對皇後的不滿。她還記得皇帝無意間那句“皇後之尊,與朕同體”,說得那樣順理成章。原是的,他們夫妻一體,沒有說錯,但是在她聽來,更多的是無奈。她也有醋性,當然了,酸了一下就過去了。她在皇後面前自慚形穢,人家天生是珠子,她呢?拿個漂亮盒子裝著,也還是顆魚眼睛。

品春又道,“前陣子說你遇喜了,我還想著萬歲爺真擡愛,牌子一直留著沒撤。前兩天對了敬事房的档,你的牌子不在了?”

品春是彤史底下人,和敬事房差不多的差事。宮裏進幸兩頭記档,誰出缺誰來月事,她那裏都知道。素以卻沒聽說自己的名牌給撤了,她一說還愣了下,“我不知道呀。”轉念想想也是,這是後宮的常例,也不能因為自己破了規矩。

“怪道萬歲爺這兩天沒叫走宮。”蘭草嘀咕了句,“也不對,您的牌子沒了,他老人家不會不知道。”

素以唔了聲,“初八那天說這陣子且忙,閩浙出了點事兒,他那裏騰挪不出空來。”

品春聽了葫蘆一笑,“我那時候在榻榻裏說嘴來著,說皇太後是宮女子出身,讓你和妞子多留神,指不定哪天就升發了,瞧瞧說得多準!到了禦前就是好,伺候主子,不說晉位,擡舉個女官也一生受用不盡。聽說養心殿眼下只有一個宮女?那丫頭的師傅我認得,前兒閑聊說原來是司衾,後來升作奉茶了。”

慧秀她知道,年前瓊珠打發出去了,就是她給頂的缺。挺懂事兒一個丫頭,年紀不大,但是會做人,長得也好……素以心裏發沉,見不到他總感到不踏實,眷戀得這樣,完全背離了她的初衷,似乎是懷了孩子越愛越深似的。她也隱隱擔心,她就是從禦前晉的位,現在換了別人,天長日久的處,會不會也讓皇帝衍生出不一樣的感情來?

“你讓我瞧瞧肚子。”品春沒覺察自己哪裏說岔了,探著手撥了她一下,“站起來我瞧一眼,我有門道,能猜著男女。”

素以對這個感興趣,她也想知道是男是女,便起身立在踏板上,依著她的話滴溜溜轉圈子讓她觀察。品春拍了下巴掌,“身型一點兒沒走樣,肚子全堆在前頭了,八成是位阿哥爺!你是個有福氣的,頭一胎就是兒子,將來更是福澤無邊了。”

宮裏自然都說生兒子好,聖眷靠不住,只有生了兒子日後才有依靠。可是兒子要給別人養,養母心眼兒小些,把孩子教得和親娘不親,那才是最大的煎熬。她憋了一肚子話沒人傾訴,品春是老熟人,在一起五六年了,很靠得住。她眼巴巴看她兩眼,轉頭對蘭草道,“我和姑姑說體己話,你讓他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