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2頁)

“那也未必。”素以脫了衣裳蹲在炭盆子邊上烘手,搓著指關節道,“你是嫡福晉,位分不一樣。像我老姑奶奶,嫁的是一品大員,夫妻倆情分深,我老姑奶奶治家又嚴,底下妾懷著六七個月的身子還在跟前站規矩呢!別的都是小事兒,只要你和姑爺好,萬事有商有量的,這就夠了。”

那貞聽她窮大度,捂嘴笑道,“你別說我,將來我就瞧你能不能這麽看得開。”

火光烘得人上臉,顴骨上熱辣辣的一片。說素以不怎麽愛鉆牛角尖吧,這回腦子裏盤算著事,也顯得有點心不在焉的。那貞瞧了納悶,“剛才榮壽叫人退出去,就剩你和瓊珠兩個,後來出了什麽事兒了?”

素以悶著頭說,“沒什麽,好好的。”其實她心裏真好奇,伺候皇帝那種事兒,是不是禦前女官們都得幹?她仰起臉來看那貞,“你跟著主子多長時候了?”

那貞拿篦子抿頭,從鏡子裏瞥她,“總有兩年多了吧!主子禦極我就給撥到養心殿伺候了,你問這幹嘛?”

她脫了罩衣鉆進褥子裏,猶豫再三,最後搖了搖頭,“不過湊嘴一問……到點了沒有?你上值去吧!”

那貞挨過去,在她的氈墊子邊上蹲下來,“你有什麽事可別瞞我,咱們打小認識,你也知道我從來不站邊兒,但咱們是一撥裏應選一起進的尚儀局,和那些半道上認識的不一樣。眼下又指了婚,和宮裏更沒有利益牽扯了。你是實心眼兒,要是有什麽不順遂,一定要告訴我。我雖然不能幫大忙,給你出出主意還是可以的。”

素以聽了撐起身,眨著眼問她,“我想知道萬歲爺平時和你怎麽處?你們走得近嗎?主子會不會叫你做些……奇怪的事?”

那貞一頭霧水,“能有什麽奇怪的事?我除了端茶送水,和主子沒什麽交集,連說話都是帶著公式的。”她狐疑的斜起眼,“叫我猜猜,主子又給你出難題了?要說也奇怪,你是司帳,還不至於哪兒哪兒都帶著。可你瞧,都幾回了,點著名頭的叫上你,難怪瓊珠要眼紅。”

素以一聽覺得不對勁,敢情這種事她們都沒遇著過,要真問出口,那她就是個沒救的傻子了。

那貞又接著說,“其實我瞧出來了,主子對你不薄,要不你試試和他好好處?就算是九五至尊,不也是個男人嘛!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你天天在他跟前,比那些深宮中的妃嬪們有造化多了。”

素以擺手不叠,“別鬧了,萬歲爺不待見我,你還不知道嗎!他調我到禦前就是為了給我小鞋穿……”她掀起被子蒙住頭,“哎喲,我怎麽這麽倒黴呀!”

她嚎完了,就恁麽挺直了,再也不動彈了。那貞歪著腦袋看半天,最後無奈的嘆口氣出去了。帳裏沒了人她才把臉露出來,對棚頂吐口濁氣,拿手蓋住了眼睛。想起明天還得見面都覺得要臊死了,禦前人大概都以為她侍寢了,不定怎麽說她呢!她在褥子裏扭了扭,萬歲爺真缺德,叫她怎麽好?怎麽好?

她深深吐納,平息平息覺得自己應該放平常心。主子就是主子,主子幹什麽都是合理的。也許他從不認為這是什麽需要上綱上線的事,自己揪在上頭,反倒顯得小家子氣。她拍拍臉,大大方方的,臉皮厚點兒,別當回事。過了今晚就徹底忘幹凈,再看見萬歲爺還是這模樣,該裝傻裝傻,該賣呆賣呆,說不定人家壓根兒想不起來了。

第二天又是五更拔營,重設看城和金帳。素以瘟頭瘟腦的隨大流,遠遠看見皇帝騎在棗紅馬上,戴中毛本色貂皮緞台冠,穿醬色江綢面青頦袍並黃馬褂。矯健的身姿沐浴在朝陽裏,神情從容淡漠,莊嚴得像尊鎏了金的佛。

她把心放心來,喏,皇帝還是皇帝,昨晚不過是個不近情理的夢,現在一切如常,什麽都沒有改變。

長滿壽還在對著敬事房的記档本子發愁,到底有沒有臨幸,這話不能問皇帝,追著大姑娘打聽也不像話。自己心裏琢磨,按說喝了鹿血沒那麽太平,何況還有他特制的槐花塔子。這世上沒幾個人知道槐花和鹿血遇上有催情的功效,萬歲爺幾重催逼下竟能顧全素以的清白,真乃大丈夫也!

至於小公爺那兒,那是萬萬不會消停的。他打定了主意,反正這回的賞請不成了,後面七八天也沒必要拼死拼活。又不稀圖做巴圖魯,誰玩命打圍誰是傻子,還不如趁著這當口和姑娘加深感情。反正熬鷹是皇上答應的,早熬晚熬不都得熬嘛!這會兒不抓緊,等回了宮,隔著幾十道宮墻再想套近乎,那可就難如登天了。

於是他提溜著他的鳥籠子找皇帝來了,籠子往台柱子邊上一擱,他笑得像朵花兒,“奴才找素以,來給奴才治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