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拿臉溫馴的蹭蹭,那地方越發英氣了。她有點小小的得意,管她素以怎麽得寵呢,到了這當口,只要是個女人就行。萬歲爺把持不住了吧?把持不住才好,有了這春風一度,就算主子不發旨,貴主兒也不能坐視不理。再說了,爺們兒雖薄幸,對翻過牌子的總還會顧念點情分吧!

她仰頭瞧瞧,主子爺臉上略顯焦灼,這種情況下八成是撓心撓肺的難受。她也是頭一回幹這樣的事,心裏挺緊張,渾身發顫,站起來的時候腿肚子直抽抽。勉強立住了,猶豫了下才去解皇帝的褻衣。剛觸到領上盤扣,卻被皇帝抓住了手。

“宮女子自薦枕席是要被杖斃的。”他說,“誰給你的膽子?”

瓊珠覺得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把她淋了個透心涼。她瞪大眼睛惶駭道,“奴才不敢觸犯宮規,奴才也是為了主子。怕主子……這樣式的,憋壞了身子。”

“這樣式的?哪樣式的?”皇帝紅著兩眼哼笑,“你懂得還真不少。”

荒郊野外紮營,間或從遠處山崗傳來幾聲淒厲的狼嚎。素以擡頭四下望望,三更的梆子篤篤的敲過來,原來夜已經深了。隔著縱橫交錯的一列列巡夜禁軍看過去,駐蹕的行在四周由禦前侍衛環繞著,真像眾星拱月似的氣派。

她端著蓋盅過大帳來,到了門前才看見攔路虎一樣的榮壽。腳下一頓,喲了聲道,“天兒可冷,大總管怎麽站這兒呢?戳腳子是咱們宮女兒幹的,您這是?”

榮壽往前邁一步,倆胳膊一攤,“站著,主子歇了,瓊珠在裏頭伺候就成,你也別進去了。”

素以擡了擡手上托盤,“那這建蓮紅棗怎麽辦?”

“怎麽辦?涼拌唄!”榮壽吊著一邊嘴角哂笑,“姑娘您得有點兒眼力勁,這都睡下了還喝什麽湯啊!再有沒問你罪呢,耽擱了半天,幹什麽去了?”

“禦膳房沒有備這湯,還是我到那兒現做的。”她也不是善茬,擡眼看看他,“大總管連鹿血都知道曬,不是說血要紅棗養著嗎,這麽要緊的東西怎麽忘了事先知會禦膳房呢?您要治我的罪,這也治不上啊!”

榮壽嘿了聲兒,剛想和她理論,裏頭瓊珠打簾子出來,要哭不哭的模樣,臉色不大好。榮壽知道了七八分,心裏懊喪得什麽似的,沒辦法,只好問,“主子安寢了?”

瓊珠應個是,轉過臉呆滯的瞧素以一眼,“主子叫你進去呢!”

榮壽太陽穴上一跳,打量素以,那丫頭往後退了步,“不都安置了嗎,還叫我進去幹什麽?”

榮壽心頭拱火,真是天子威儀,不是做奴才的能算計的。他腦仁兒作疼,咂嘴叱道,“別嚼舌頭了,主子叫,你還敢不去?趕緊的,沒睡正好伺候著把湯喝了,快去吧!”看她進了門才把瓊珠扯到邊上來,壓著嗓子問,“到底怎麽回事?又黃了?”

瓊珠哭喪著臉道,“萬歲爺說宮人自薦枕席要掉腦袋的,別的倒沒數落我什麽,就那麽冷眼瞧著我,我真臊得沒處躲。諳達,我沒這個命,我也認了。橫豎出了這事兒,往後沒臉見主子了。您把我調走吧,我死也不要在禦前了!”說著捧臉嗚咽起來。

榮壽皺著眉頭琢磨,這回押錯了寶,不想承認也不行,這位確實沒有做娘娘的命。雞零狗碎的地方占便宜,到底還是個上不來台面的。她捂著嘴哭,聲音從手指頭縫裏飄出來,把榮壽嚇了一跳,“姑奶奶,主子跟前吃兩回憋又怎麽的呢,值當這麽要死要活的嗎!別哭了,叫裏頭聽見吃不了兜著走。”他心煩,胡亂揮了兩下手,“一時半會兒也鬧不明白。你回下處去吧,後頭也沒你什麽事兒了。”

瓊珠抽抽搭搭的走了,榮壽抱著胳膊挨過去,把耳朵貼在牛皮圍子上,地方太大聽不見。再瞧一圈都是紅頂子,他也不敢聽這個壁腳,橫豎愛怎麽就怎麽吧!

素以進去的時候九龍床已經放了帳,一層杏黃綾子一層刻絲彈墨幔子,厚厚的遮擋住視線,看不見裏面的情形。既然叫她進來,主子不發話她不能走,端著紅棗湯也沒了主張,猶豫了會兒只能擱下,自己退到一邊侍立。

皇帝自然聽見響動了,仰身躺在床上,心裏滾油煎一樣難耐。翻來覆去的烙餅,哪兒哪兒都難受。爺們兒到了這時候憋不住,算算一個多月沒翻牌子了,堆山積海的,難怪鬧成這樣。他毛躁得不成話,霍地把被子一掀坐起來,低頭看看,真是沒法子,昂著腦袋渴成這副腔調,自己瞧著都難為情。

素以就在外面,就隔著兩層帳幔。他對瓊珠半點興致也沒有,可是她不同,他瘋了似的想要她。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他似乎是對她上了心。這呆呆的,又會逗人樂的丫頭,前半輩子沒有遇見過的能耐人兒。他舔舔唇,深深吸兩口氣。也是對她動了情,他覺得自己又不能強迫她。她嫌棄皇宮,也許還嫌棄他這個皇帝,硬留下怎麽處?她嘴上不說,心裏肯定得恨死他。恨他折斷了她海東青的翅膀,恨他剪斷了她回烏蘭木通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