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花瘦(第2/7頁)

百年愣了愣,“那要等到幾時?如今虎符都在他手上,南苑的局勢還沒有穩定下來。朕前日和太傅商議,打算出兵剿匪,可惜除了禁軍,連一兵一卒都調遣不動。”

彌生大感驚訝,虎符原本應該是皇帝和將領分別保管的,合二為一才能發兵。可如今都在慕容琤那裏,那麽大鄴的天下豈不還是由他說了算?

前人留下來的爛攤子,給新帝添了多少麻煩!這麽重要的東西,送出去容易,要拿回來,哪裏那麽簡單!

百年垂頭喪氣,“朕今早散朝後去了一趟昭陽殿,太皇太後借口禮佛,避而不見,也不知是什麽緣故……朕只有到家家這兒來討主意了。”

大行皇帝駕崩那天,太皇太後的反應就有些古怪。如今再看她置身事外的樣子,根本就是由得百年自生自滅。她陪著神武皇帝開創這大鄴盛世,對家對國自有一番考量。在她心裏必定更希望九王繼位,因為把江山交給個八歲的孩子實在太過冒險。只不過不好立刻廢大行皇帝的旨意,無可奈何地妥協後便作壁上觀,大概是有意令他們知難而退。

彌生難免灰心,就是尋常人家,祖母對孫輩還有護犢之心,到了帝王家怎麽就成了這樣?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在堅持什麽,大勢所趨的話,她也有些無能為力了。只是平白放棄對不起珩的托付,也叫他們看低了。好歹搏一搏,努力過了,將來下了陰司,珩面前也交代得過去。

“你的意思是要把虎符拿回來嗎?”她說,“要辦到恐怕很難,你阿叔的為人你是知道的。他如此工於心計,怎麽可能把兵權交出來。”

百年低下頭,結結巴巴道:“家家和、和阿叔的交情非比……非比尋常,家家能讓阿叔上奏賦閑,自然也、也能……”

彌生哀然望著他,“這是太傅出的主意吧?你是不是把我和你阿叔的事告訴他了?”

看來是一語中的,百年漲紅了臉不敢作答。彌生失望透頂,這樣關乎性命的事被他泄露出去,以後她在臣子面前也說不響嘴了。可是怎麽怪他?他只是個孩子。只是太傅爾朱文揚一直和慕容琤明裏暗裏地較勁,這次叫他抓住一個把柄,恐怕要大做文章了。

她忽然心酸難言,慘白著臉擺擺手,“你先回宣德殿去,虎符的事我再另想法子。能不能拿回來也不敢保證,姑且一試罷了。”

百年晦澀地看她一眼,長揖過後卻行退下了。

眉壽目送肩輿出了宮門,回過身來滿臉怒容,“聖人這算什麽?為了他的基業要出賣太後嗎?年紀小小,學得這麽奸猾!虧得殿下難為自己,處處維護他。最後得到這麽個結局?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你睜眼看看,做的一切當真是不值得!”

她皺起眉頭嘆息,“別說了,我盡了力,以後怎麽樣瞧天命吧。”

“那殿下是要去見九王嗎?”眉壽垂著兩手問,“還是打發輕宵傳九王進宮來?”

真真是煎熬得很,彌生坐在窗下那片暖陽裏,一邊臉頰被曬得發燙,手心卻是冰冷的。若是設宴請他進宮來,少不得一幹人等要陪襯。眾目睽睽之下和他談兵權,依他的性子,只怕笑一笑就推托過去了。他們是同類人,吃軟不吃硬。所以私底下和他商量,勝算反而更大一些。

她拿手背擦擦臉,上回那麽義正詞嚴地數落他,本以為可以爭口氣,老死不相往來的。誰知道僅僅半個月,兜兜轉轉還是要去找他。拿什麽態度呢?低聲下氣的嗎?

彌生有些怕,怕單獨見面,怕再有什麽牽扯。可惜形勢不由人,她終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你叫輕宵去探他在哪裏,給他傳個話,我明日去拜會他。”她思量了下,“回頭到昭陽殿回稟一聲,就說……十一王妃將臨盆,我要出宮去瞧她。”

眉壽應個諾,領命去辦了。

她扭身歪在榻上,昏沉沉的,做了個討厭的夢。夢到以前在太學時的情景,夢到他舉著戒尺罰她抄書。一張堅冰樣不苟言笑的臉,總是對她兇神惡煞的。

醒來的時候心裏發空,自她愛上他那刻起,他就沒有從她夢裏走出來過。算算時間,大半年了,直到現在還是一樣。奇怪她明明恨他的,卻還是心心念念地記掛。

沒有廟堂上的紛擾,宮裏的日子靜得像無聲的流水。一卷檀香點著,明滅之間眼看著燃盡了。再擡起頭來,宮婢們已經站在廊廡底下拿長篙子摘燈籠,備著上夜點燈了。

門外有女官進殿裏來,定睛一看是輕宵。自從知道她的身份起,彌生就把她調到司衣上去了。不要她在跟前伺候,但是人還留在長信殿。鑒於九王的關系,還有用得上她的時候。

輕宵過來欠身行禮,“才剛接到殿下吩咐,婢子便出了趟皇城。樂陵王回話了,明日一早要往定州去,今晚倒是有時間見殿下。這會兒他人在城南槐花林,倘或殿下首肯,婢子即刻命人備輦去,天黑之前還來得及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