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香懷(第3/6頁)

彌生有些遲疑,“你和無冬都是夫子貼身的人啊,公不離婆的,怎麽來給我駕車?”

無夏咳了聲,“這還用問嘛,殿下看重女郎,怕別人照應女郎不周,特派了小人過來。殿下和女郎的師徒情誼,真是深得很哪!”

彌生訥訥的,扯了扯廣袖上的袪口道:“夫子想得真周到,那以後就要勞煩你了。”

“能給女郎駕車是小人的榮幸,女郎說什麽勞煩,可折煞小人了!”無夏嘿嘿笑著,沖她身後的皎月擡了擡下巴,“女郎習學要帶的東西都備好了嗎?”

皎月白了他一眼,“這狗才,有了三分顏色就開染坊!”她把彌生的書袋文房都放到車上,又過來給她緊了緊領口的飄帶,切切道:“女郎路上小心,入夜回來,我和皓月在門上等著女郎。”

彌生點點頭,“你進去吧。”踅身上了單輦,撩開氈子對無夏說:“到橫街上走慢些,我留著肚子打算吃湯餅。你知道哪家餅鋪子的東西好嗎?”

無夏手裏的馬鞭一甩,邊轉韁繩邊歡快道:“女郎問我算問著了,殿下也愛吃湯餅,常去街口的胡記。關外人做湯餅和中原不同,加的料好聞,叫野茴香。上回六王在營裏烤胡炮肉,撒上一點兒,那叫一個香!小人領女郎去,若是不愛吃鹹的,還能做成甜的。”他賊頭賊腦地壓低了聲,“告訴女郎個事兒,別看咱們殿下嚴謹,其實愛吃甜食!往湯裏加蜜,倒上半瓶都不嫌多的。”

這倒是個很意外的小道消息,彌生大樂,“夫子愛吃甜食?男人愛吃甜的真少見!”

無夏嘖嘖地吧唧嘴,“女郎在殿下身邊久了就知道了,世人都覺得他坐在雲端上。學道深山,又有這樣輝煌的出身,看他一眼都要仰得折斷脖子。其實不是的,殿下人和氣,心腸也好。不是我替自家郎主說話,這麽多王裏,就數我們大王最周到,人情世故也練達。庶出的王就不說了,單說一母同胞的,除了晉陽王殿下能與咱們殿下抗衡,別的人……提不起來。”

彌生倚著圍子,正到橋堍,不由又朝建陽裏看了眼。那建陽裏巷堂筆直,屋舍也是堂皇的,陽春白雪下一派磊落之姿。可一想起夫子昨晚說的劉宣明,她嗓子裏還是陣陣發緊,忙調開視線道:“二王我見過,六王殿下倒不曾聽說,怎麽樣呢?”

無夏嗤笑,“常山王?這位王脾氣大,早年隨神宗皇帝打過滄浪斛律氏,戰功彪炳,因此對傳嫡立長很不服氣。這些還不算什麽,最要命的是他嗜殺。大約戰場上腥風血雨見慣了,宰起人來砍瓜切菜似的,著實可怖。因此到如今還未娶親,也沒有人家敢把女兒嫁與他。我瞧出來殿下是極關愛娘子的,前日散了朝碰巧有人說起,殿下三兩句話就岔開了。橫豎舍不得女郎羊入虎口,嫁到六王府做妃,性命著實堪憂啊!”

彌生才算摸清狀況,怪道從沒聽夫子提起過六王,原來是這麽個道理。

“那二王呢?我昨日和廣寧王殿下說了幾句話,殿下儒雅,很令人贊嘆。”

無夏手裏的牛皮鞭子甩出花式來,換了個輕蔑的語調道:“快別說廣寧王了,這位王是個笑柄,說出來羞也羞死了。”

他越這樣,彌生越好奇,追問著:“到底怎麽的,你快說說。”

無夏方才一哂,稍稍仰後些,身子靠近些門氈,“廣寧王妃是太子洗馬王矻之女,同門下的倉頭私通,大約整個鄴城都知道。這樣天大的恥辱,二王竟忍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糊塗過日子,當真是愚不可及。這等婦人,就是處死都夠得上,也不知二王怕什麽。悶聲悶氣的,只顧委曲求全,手裏抓著把柄不用,卻日日被王妃訓斥。我要是他,早就一索子吊死了,哪裏有臉再在朝中行走。”

彌生聽後悵然不已,這麽說來二王確實是懦弱得過了頭。他那樣的人,若娶的是有德的女子,或許能夠夫妻敦睦,輕松過日子。可惜王妃偏是個不守婦道的,性情又潑辣又蠻橫。二王到她手裏就成了軟柿子,搓圓捏扁都由她喜歡了。

“真是……”她嗟嘆,“廣寧王殿下可憐得緊。那皇後的意思呢?王妃胡作非為,宮裏就沒有聽到風聲嗎?”

“這種事情不是要有證據的嘛,連他這個做夫主的都不吭氣,誰又能拿她怎麽樣呢?”嘴裏說著,車到了胡記湯餅店前,無夏一手勒住韁繩,躍下馬車,探著身問:“女郎是進鋪子還是在車裏用?若是在車裏,小人去給您端來。”

彌生牽著袍角站起來,“還是到店裏去,人多的地方吃起來熱鬧。”

無夏哎了聲,三步並作兩步邁進小店裏去。因是熟門熟道的,徑直對那跑堂的招呼道:“博士,來碗湯餅!”

前朝傳下來的習慣,稱呼有些混亂。太學裏的師父有博士這個名頭,店鋪裏打雜的夥計竟也這麽稱呼。店家很熱情地迎上來,打量彌生,奇道:“不是樂陵王殿下啊,這位郎君是太學生?”邊往座兒上引,邊道:“郎君要吃什麽口味的?如今有新鮮的蒓和葵,還有寒具、昆味、鯢魚。郎君若吃鹹,可要來幾樣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