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無人知我心

九娘看了南玉神色,笑意收斂,上前拽住南玉手腕,她暗暗摸了南玉脈象,臉色一變,說道:“我們去樓上聊。”

南玉跟著九娘上了樓。

他一站到燈火底下,才讓人發現這少年嘴唇竟然隱隱泛青,臉色蒼白,滿頭冷汗,牙齒在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九娘將強按著他躺到了床上,再拿匕首劃開自己手腕,擠出鮮血喂到南玉手裏,南玉吞咽下後,臉上才有了一點血色。

九娘問道:“十一,你體內的蠱蟲全亂了,怎麽回事?”

南玉閉了閉眼睛,說道:“可能是今夜見了太多血,王蠱一時沒有壓住。現在情況怎麽樣?”

九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女人的眸色是像葡萄一樣的深紫色,看人時眸光深邃,很容易就讓人生出被全部看透的錯覺,但她並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答道: “八方衙、嚴家和漕幫的人都被明月樓拖住了。”

南玉低聲說道:“拖住如此多的人手,明月樓今夜必定是傾巢而出,在燕國與八方衙起正面沖突,明月樓必敗,月漣漪不會不知道這一點,他為什麽還要這麽做?除非明月樓準備全面撤出燕國。他要得到一葉老人的半張船圖,今夜又迎走了張家長孫,是準備造船?燕國三面環陸,一面鄰海,明月樓的背後只能是曜國。八方衙在沒有十成把握的情況下倉皇行動,明月樓準備撤出燕國……那是——長京最近局勢不穩。”

九娘問道:“你打算如何做?”

南玉答道:“我會幫八方衙。”

九娘說道:“十一,你不要忘了,你已是我南疆人,此次來中原是為了了斷因果,七哥只給了你半年,半年之後,你必須回南疆。”

南玉垂眸,擡起了右手手臂,傳來一陣叮當聲響,他拉起衣袖,便露出腕上數只銀鐲,他回答道:“你放心,九娘,我從未忘過我當年答應七哥的事。我報完南家的仇,便會回返南疆,此生再不踏中原一步。”他重新拉下衣袖,繼續說道,“我還有一事要問你,你可還記得當年我身邊一個叫做紅櫻的侍女?”

“當然記得,當年你初到南疆,都是我在管你的事。”

“那麽……你還記得紅櫻改名前的名字叫什麽嗎?”

“……我只記得好像是個什麽鳥?”

“可是紅雀?”

“不錯,正是這個名字。”

怪不得當時紅雀所作所為會那般冒失,明顯是想逼我離開那艘船。

南玉面色愈發蒼白,他狠狠一皺眉,閉了閉眼睛,冷靜了一下情緒,才睜開眼冷笑道:“他們還真是不屑掩飾……”

九娘摸了摸他的臉頰,露出幾分壓抑的心疼神色,柔聲勸道:“十一,你現在不易動怒,休息一下吧。”

“九娘……”南溪低低喚道,他已經平靜下來。從九娘的角度看過去,這少年眼睫垂下掩住了所有心思,獨留下意識咬住嘴唇內側的動作,泄露了一點點欲言又止的凡思。

“怎麽啦?”九娘問他。

南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繼續說道:“……我很害怕。”開了頭,後面的話便流暢起來,“害怕嚴峰會受傷,甚至害怕他有可能會死……我本來應該與他同去的,可我當時認為即使是我留下來,以月漣漪的為人,也不屑於帶上我,就算帶了,我也只能拖累嚴峰……可我沒有留下來,又如何能算準那之後的事呢?”

九娘握住了南玉的手,她五官美艷得近乎淩厲,行事也一向張揚,此時神情溫柔,卻別有一番罕見風情,她說道:“十一,你不可能算到所有事。”

南玉勉強笑了一下,附和地說道:“是啊……我不可能算到所有事……”

我既無法算準生死,也無法算盡相思,可是只有嚴峰,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一定要他活著,這不是計謀,而是執念。

計謀有成敗,執念無得失。

嚴峰的衣衫已經沾滿了血,若不是他本來就穿的黑衣,此刻衣料也應當已經被血汙染成黑色了,但他的刀,卻一直都穩得驚人。有人覺得他應該已經力竭了,提劍刺向他的咽喉,卻是自己落了個身首分離的下場。

殺到最後,就算是明月樓的死士也怕了。

每一次,他們都覺得嚴峰應該已經到極限了,這一次一定能擒下他,可是卻每一次都差那麽一點,或許這一點只有毫厘之差,可是誰願意拿自己的性命去填呢?

更何況,這尊殺神竟然還在笑,還是那種暢快的,如飲好酒一般的笑。

最開始,無人注意到這樣一點,直到守樓人也出手,將他從江中逼到岸上,在燈火之下,人們才看見這人竟然在笑。

他笑起來是很英俊的,可是在這種境況下,卻只會讓人覺得膽寒。

春山一笑飛雪融,江湖來去藐西東。

這是百曉生對嚴峰的評價,從前人們總以為這句話的重點在前一句,如今明月樓方知,這句話的重點在後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