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冬祭 “護身符”是假……

隆冬黑夜漫長, 五更雞鳴,仍是伸手不見五指。

霓雲坊內,一名油頭粉面的紈絝衣衫不整, 一手提著褲腰帶,一手扶著墻踉踉蹌蹌地走著, 嘴裏含混不清地叫著“雲娘, 給爺親一個”。這廝儼然醉得不分東南西北, 全然沒發現自己已經偏離了恩客留宿的花樓, 朝僻靜的後院跌撞而去。

和前院攬客的熱鬧花樓不同,後院漆黑死寂,墳冢般陰森森沒有一絲人氣。

“嘶, 什麽鬼地方,連盞燈籠也無!”醉酒的紈絝打了個冷顫,穿過院子, 稀裏糊塗推開一扇門, 喚道,“雲娘!小娘皮, 過來伺候……”

話還未說完,只見一抹冷月般的寒光閃過。

那醉酒的紈絝發出“嗬”地一聲, 瞪大雙眼,喉嚨處一線極細的血痕。

下一刻,鮮血噴薄而出,他如斷線的木偶般倒下, 死得沒聲沒息。

“何人?”廳內傳來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

“回稟大人, 是只走錯了地方的醉貓,屬下已處理幹凈。”說著,殺人者拖著那具剛倒下的屍體離去, 在雪地裏擦出一道觸目驚心的暗色血痕。

府兵潑了熱水灑掃,很快,階前的那點血跡也沒了,空蕩幹凈得好似什麽也沒發生過。

廳中,瑯琊王紀因按膝而坐,手中不住盤著兩顆麒麟紋核桃。而左右兩側,分別坐著祁炎與姚信,更有京中巡城禦史、府兵統領八、九人。

“王爺,今夜密謀大事,為何不讓前院花樓歇業?”一名下屬道,“人員往來,太過危險。”

紀因一派雍容氣度,徐徐道:“自古富貴險中求,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若歇業關門,無異於此地無銀,反叫人疑心。”

說著,紀因盤了盤手中的麒麟核桃,將話題引入正軌:“今在座諸位,皆為大公主紀妧所忌,雖滿身功勛、忠心為主,卻落了個貶罰不一的下場。當年先帝迫於無奈命大公主攝政,今妖婦挾天子篡權已有九載,遲遲不肯放權,黨同伐異,欲取帝而代之,先帝每每托夢於本王,未嘗不垂淚嘆息江山毀於婦人之手。”

大戰在即,總要說一番冠冕堂皇的話來鼓舞士氣,或受命於天,或顛倒黑白……

祁炎不動聲色,紀因的手段都是他平日玩剩的。

只是,按照紀因老狐狸的性子,不會冒險將所有的棋子召來廳中,定然還有什麽後招埋在暗處。

正想著,紀因的聲音傳來:“承天門乃宮城重要防守之地,這頭陣還需交給戰無不勝的祁將軍攻克。一來,祁將軍聲名顯赫,能震懾負隅頑抗的大公主麾下;二來,承天門一破,我等才能一鼓作氣圍困長信宮,逼大公主紀妧交權!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祁炎面不改色,擡起鋒利的眉眼,起身道:“臣走至今日,已無退路,願聽王爺差遣!”

“好!很好!”紀因撫掌,端起酒盞起身道,“成敗在此一舉!願與諸君滿飲此杯,順應天命,誓以死清君側!”

碎雪紛紛,眾人紛紛舉杯應喏。

兩刻鐘後,雪停了,天際傳來隱約的雞鳴。

謀士自屏風後轉出,朝著手盤核桃的紀因一攏袖道:“王爺,您將攻破承天門這樣重要的人物交給祁將軍,是否太過草率?屬下自恃目光毒辣,卻唯獨看不懂祁將軍心中所想,此人年紀輕輕,絕非好掌控之人,讓他舉薦姚信已是冒險……”

“你以為你說的這些,本王不曾想到?”

紀因悠然飲酒,笑道,“危險就對了。只等他替本王攻破承天門,就沒了最後的利用價值,本王自會將‘謀逆’之罪扣在他頭上,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讓他替本王去死。本王便可順理成章地奪過他的軍權,以‘救駕’為名義逼宮,豈不名利雙收?”

謀士恍然:“王爺英明。只是祁家在軍中頗有聲望,若是負隅頑抗,想殺他並非易事。”

“所以,本王還需一個人質,讓他們投鼠忌器。”紀因冷冷一笑,兩枚核桃在他掌心摩擦出刺耳的嘎吱聲。

天際一線微光,將城門樓閣檐上的積雪映成清冷的藍白色。

城門外無一行人,護送天子和長公主前往郊廟祭祀的鎮國軍親衛,已整裝待發。

宋元白一身戎服,手勒韁繩控制身下馬匹,奇怪道:“瑯琊王那老狐狸打的什麽主意?承天門乃是宮城重要防線,攻破它則是首功,紀因怎舍得將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祁炎的戰甲折射出霜雪的冷光,騎在烏雲蓋雪的戰馬上,瞥著宋元白憨憨的小白臉道:“對於逼宮之人來說,最倚仗的是什麽?”

宋元白摸著下巴:“當然是軍權……難道是因為你有軍權,他才這般信任你?”

祁炎道:“軍權只有握在自己手裏才放心。”

這樣的道理,紀因不會不明白。

宋元白雖然玩世不恭,卻並不傻,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