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送花 我和孟蓀,誰好……

紀初桃以為祁炎這樣的武將, 是不擅書畫的。

那八個大字初看之下有些粗狂,然而細細品鑒,方覺磅礴大氣, 這樣的筆鋒氣勢無人能及。

但孟蓀的字也極好,骨肉勻稱, 飄逸雋美。

兩張書案前圍滿了士子簾官, 竊竊私語, 或搖頭或頷首, 而祁炎與孟蓀各自挺立,等著紀初桃裁決。

紀初桃當然覺得祁炎給她的驚喜更大,可她方才主動給祁炎鋪紙, 想必不少人都看在眼裏,此時無論她說什麽評論,眾人都會覺得她有失偏頗。

既如此, 倒不如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旁人。

最後還是交給簾官評論, 簾官戰戰兢兢給出了個“不相伯仲”的結論,誰也沒有得罪。

紀初桃命人將兩幅風格迥異的墨寶收起, 打包帶走的卻只有祁炎那份,笑吟吟道:“今日得二位墨寶, 為瓊林宴錦上添花,本宮甚喜。挽竹,拂鈴!”

她喚來侍婢,讓她們取了上等的古硯、筆墨等物, 賜給祁炎和孟蓀。

孟蓀淡然受了禮, 視線在紀初桃與祁炎之間輕輕掠過,又歸於平靜冷清。

宴席酉時方散,紀初桃喝得微醺, 在侍婢的攙扶下上了馬車,直打盹。

忽的馬車一沉,是祁炎跟著躍了上來,這次沒有坐在車夫旁的位置,而是掀開車簾躬身進來。

馬車並不寬敞,容不下太多人。

拂鈴和挽竹對視一眼,皆很有自覺地下車步行,將車中空位留給祁炎。

酒意上來,紀初桃杏眼朦朦朧朧的,比平日多了幾分瀲灩桃色,更襯得眉目如畫、膚白唇紅。

她想起心中困惑,便拿了身側擱著的宣紙展開,對落座的祁炎道:“小將軍寫這個是何用意?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是來赴婚宴呢!”

哪有瓊林宴寫“天作之合”的?

弄得紀初桃怪不好意思,想要問個清楚,可那麽多探究的雙眼睛盯著她,都找不到機會開口。

祁炎神色疏狂,靠在車窗邊,曲肘撐著太陽穴,看著端坐的矜貴少女許久,隱忍道:“殿下聰慧,難道看不出來?”

紀初桃側首回視,眸光閃爍,卻無法說出口。

沒名沒姓的一句話,如何猜得出來?何況若是猜錯,豈非自作多情?

未曾等到回應,祁炎的眸色漸漸沉了下去。

抱著一絲期許,他換了個問法:“殿下覺得,孟蓀如何?”

紀初桃想了想,誠然道:“才貌雙全,氣質如玉,在及第士子中算是佼佼者。”

“……”

祁炎挑眉,強壓住滿腹酸意,意義不明道:“是了,殿下素來偏愛這等‘裝腔作勢’的溫潤君子。”

他為何總是提及孟蓀?

想到什麽,紀初桃心尖一顫,回過神來:祁炎的那句“天作之合”,該不會是在暗示她與孟蓀罷?

當初大姐讓她多多留意孟蓀,紀初桃並未多想,還以為是讓她替朝廷考察此人是否能當大任。後來赴宴,從旁人微妙的眼神和窸窣談論中,她也就猜到事情或許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簡單……

可大姐亂點鴛鴦譜也就罷了,為何連祁炎也如此?

紀初桃登時酒醒了一半,心中有些郁卒。不知為何,就是有些不開心。

“本宮才不喜歡什麽‘天作之合’。”紀初桃輕聲道。

所以,不要撮合她與什麽狀元郎啦!她在心裏補充。

那低低的抱怨落在祁炎耳中,卻是另一番燒心刺骨的意味。

他的姿態不再隨意悠閑,緩緩坐直了身子,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著紀初桃,啞聲問:“殿下……不喜歡?”

紀初桃也看著他,兩腮帶著酒意的微紅。

唯恐他親手將自己推去孟蓀身邊,故而堅定地搖了搖頭,道:“本宮不喜歡這樣的玩笑。”

祁炎的眸子黯了黯,擱在膝上的五指握緊。

慶功宴上賜婚,承天門下她親口承認自己“駙馬”的身份,懸崖山洞中生死相依……他以為,對得起“天作之合”四字。

卻沒想到,紀初桃會這般抵觸。

祁炎看著微微蹙眉的紀初桃,心裏亦不好受,嫉妒與偏執拉鋸,仿若寒冰與熔巖的交織。先是晏行,而後是孟蓀,之後還會有新人不斷湧現……

她是帝姬,是天上溫柔的明月,會有無數人奔她而來。可他,卻只想將她拽入塵埃,藏進心裏。

瓊林宴沾染的輕松氣氛,仿佛結冰般凝固起來,酒意混沌,兩人皆是各懷心事。

祁炎側首,透過飄動的車簾看到道旁有幾名及第士子結伴行過。

為首那人瘦高個,黑臉透著紅光,腳步虛浮踉蹌,正是瓊林宴上設計為難紀初桃的那個二甲進士。

竟是送上門來了。

祁炎眸色一寒,心裏的不悅找到了發泄,沉聲道:“停車。”

說罷,不待馬車停穩,他已撩開車簾躍了下去。

挽竹上車,奇怪道:“殿下,祁將軍突然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