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細密的雨絲落在身上,帶來的冰冷也細細碎碎,不如暴雨一般澆個徹底,卻總纏得人無法掙脫。

陸召站在這裏的時間比白歷要長,頭發都已經被打濕了一層,微微塌下來,陸少將的那份兒鋒芒就這麽軟化了三分。

白歷終於從長久的無言裏找到自己的聲音,他走過去拍了拍陸召的肩膀,觸手一片冷冰冰的濕潤:“先上樓。”

可能是站的久了,陸召的動作都帶著一點兒僵硬。他動了動,卻沒往回走。

這一動,就有水珠順著劉海劃下來落在他臉頰上。白歷下意識伸手,把陸召已經被雨水濕潤了大片的劉海撥弄了一下:“怎麽都這樣了,你站這兒多久了?”

白歷的手指擦過陸召額頭的皮膚,指尖帶來溫熱的觸感。Alpha的體溫普遍偏高,白歷也並不例外,但陸召覺得那感覺並非是熱,而是燙。

白歷在他心臟上燙了個窟窿。

因為這個窟窿,陸召再也不是那個完美無缺的圓。他有了破綻,陸召隱隱覺察到,這個窟窿將永遠無法填滿。

沒等到陸召的回答,白歷有點兒忐忑,他笑了兩聲,還想再說些什麽緩解尷尬,準備收回的手就被陸召截下。

陸召看著白歷,五指想收攏,卻又松開,只虛虛的握著。陸召說:“白歷,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想問問,我要怎麽做才能把你那條破路給堵上。”

那只手握得並不緊,但白歷卻一點兒都抽不出來。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那只被陸召握著的手,其實可以掙脫,可偏偏就是一寸都無法挪動。

“白歷,”陸召又喊了一聲,他的表情多出一絲得不到答案的困惑和失望,“我不太懂這些事兒,你得跟我說明白。或者你告訴我,你跑了我得去哪兒找你。”

他的聲音在濃重的雨夜裏壓得很低,像是想把一切都壓縮成薄薄的一片,好順著白歷緊閉著的那扇門的門縫裏塞進去。

白歷卻感覺那薄薄的一片就像是刀片,把他的神經一點點兒給劃斷。

怎麽就給逼成這樣了呢?白歷心想,我怎麽就把陸召給逼成這樣了。

逼的一個這麽多年從沒低過頭的人這樣巴巴地問,問白歷怎麽走才是對的,只要白歷開口,就算是條錯路,陸召也敢往前走。

白歷意識到,他一直以為只有自己在承擔這份兒對未來的恐懼,但現在,這份兒恐懼卻由他親手壓在了陸召的肩上。

那挺直的脊梁本來不該被任何人壓垮。

陸召的嘴唇動了動,還想說話,卻被白歷打斷:“別說了。”

三個字兒把陸召的心臟帶著往下墜,他閉了閉眼,感覺自己一腳踏進雨夜的黑暗裏。完了。

但白歷的體溫籠了上來。

“別說了,”白歷抱著陸召,雙臂將他摟在懷裏,“我不跑了,老子再也不跑了。”

我還是很害怕,可我再也不跑了。

有時候白歷會覺得,陸召拿著一把刀對著他。以前白歷覺得那刀太鋒利,讓他只能逃避。

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想撞在陸召的刀上,讓陸召把他那點兒上不得台面的矯情給劃得稀碎。

因為這是多溫柔的一把刀。

陸召被白歷的體溫包裹,這感覺和之前兩次的擁抱截然不同。當他感受到這個溫度,才意識到剛才自己是站在冰冷的雨裏。

他忽然明白,原來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白歷生氣。

他想要即使他一度把白歷逼的落荒而逃,可最後白歷還是會穿過雨簾給他一個擁抱。

陸召想要白歷因為他動搖,因為他去而復返,也因為他自投羅網。

他在這一刻感到那個窟窿被填滿,於是他突然想通了,原來這個窟窿是白歷的形狀。

陸召隔了一會兒,非常虛心地請教:“白歷,這不是因為兄弟情吧。”

一句話把白歷還沉浸在雨夜苦情戲裏的心情給搞的煙消雲散,他沒忍住笑了一聲,頭還埋在陸召的頸窩,聲音悶悶道:“我尋思也沒兄弟這樣抱吧。”

這笨拙的擁抱,靠體溫驅散潮濕寒意的擁抱,模糊了那道劃在他倆之間的界限。

陸召感到白歷貼著他的脖頸,說話時帶起的震動順著皮膚傳來酥麻感。他看不見白歷的表情,但就是覺得白歷的耳朵尖應該又是紅紅一片。

“要是有一天你……”白歷的聲音很小,在陸召的耳邊響起,帶著點兒輕微的顫抖,無法抑制似的,模模糊糊,“陸召,別讓我太難堪。求你了。”

後半句跟一根刺一樣紮在陸召的心臟上,他沒聽明白,卻感覺得到白歷話裏起起伏伏的情緒。

陸召想開口問,白歷環著他的胳膊就收緊了一圈兒。他於是動了動嘴唇,最終沒有出聲。

即使沒有明說,但陸召明白,白歷不想得到他的回應。既不想陸召問,也不需要陸召答。

良久之後,陸召“嗯”了一聲,微微側過頭,嘴唇擦到了白歷的耳朵,停了下來,沒有再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