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朵杏花

“殿下,見信如晤。

當殿下看到這封信時,妾已經離開了。

妾和殿下畢竟歡好一場,如今分別,自也不舍。但妾知道,宮裏不是妾的歸宿,妾向往的,永遠是不受束縛的自由自在。

從當初初初與殿下相識時,妾就說過,妾並不願入東宮。

不是殿下不好,而是妾自有自己最向往的生活。

但殿下一意孤行,妾也無甚奈何。只是殿下所認為對妾的好,在妾心中,或許有感激,但卻並無感動。

若殿下要問妾是從何時想著要逃的,妾可告訴殿下,從最初入宮起。妾從未想過會永遠伴在殿下身邊。

日子相處久了,妾也不是鐵石心腸,總會留戀不舍。

可正是妾意識到,對殿下越來越不舍後,才越發堅定了妾要速速離開的決心。從前不曾有真心,殿下對妾如何,好或不好,妾並不在意。

可一旦動了情,妾就不能再不介意殿下的顧慮和籌謀了。

妾從未欺騙過殿下,妾心中對先太子妃娘娘十分愛重,妾敬她也愛她。可感情有時候就是這麽不講道理的,妾雖對她愛重,但她和妾卻是同一個夫君。

有時候在妾的心中,難免要拿她來做比較。

她所擁有的殿下對她的愛重、欣賞,妾也想有。可這一些,殿下卻從沒給過妾。殿下極力為她所出之子殫精竭慮的籌謀,妾雖知道那是人之常情,但心中不免也會生怨、生妒。縱妾待雁奴確是視若己出,但妾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妾知道,這件事情上,沒有誰是錯的。真正錯的,就是當初殿下不該要妾入宮。

所以,為了糾正這個錯,妾便走了。

妾也沒有那麽愛殿下,畢竟,妾做不到為了殿下而百般委屈自己。

妾離開,沒有告訴任何人,更不曾有任何人私下相助。殿下乃仁義之君,想來也不會遷怒於誰。

殿下珍重,自此之後,廟堂江湖,兩相安好。

民女拜別。”

信到最後,徐杏對自己的稱謂從“妾”變成了“民女”。前面算是她以太子良娣的身份在和太子道別,而最後,算是回歸到了她本來的身份。

從今往後,她再與東宮太子毫無瓜葛,只是平平凡凡一個普通老百姓。

一封信不過數百字,太子卻足足看了有半個時辰。

這上面的字,每一個都像是把刀子一樣,在剜著他的心。

他就知道,他讓她受委屈了。

她那麽七竅玲瓏心的一個人,他的那些算計,那些籌謀,根本瞞不過她。她心裏什麽都知道,什麽都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她從不曾為這些對他哭過鬧過。

她永遠都那麽的善解人意。

原來,她一早便想好了,受了委屈便要走。

她認為,她的離開,才是對這些事最好的解決法子。

所以說人呐,還是不能做虧心事。他為了雁奴、為了大局的安穩,他算計了杏娘。

如今,是他的戒備和不信任,把人給趕走的。

太子一直靜坐不動,一遍遍反反復復讀了信後,又把頭垂了下來。他坐在石階上,背微勾著,影子被月光投在地面上,也蜷縮成了一團。

他修長手指緊緊夾著那薄如蟬翼的信紙,垂頭喪氣之姿態,比之前更甚。

整個院子內都靜悄悄的,偶爾風過,樹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的聲音清晰可聞。太子不動,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亂動分毫。

直到將近卯時,快要到早朝的時辰了,一直靜候身旁的曹安有才不得不勸說:“殿下,將近卯時,明德殿諸臣怕是在等著殿下了。”

太子一直靜默沒作聲,直到曹安有以為他都不會理自己時,便聽太子嗓音低啞道:“回宮。”

而徐杏那邊,一切進展得比她相像中還要順利一些。朱老夫人寡居多年,一個人深居簡出的,與前後左右鄰居來往甚少。

來往得少,說明之後朱老夫人也不會常在鄰居跟前提起她。不常在外人面前提起她,就是減少她的存在感。

少一個人知道她的存在,她便就多一份安全。

再有,老人家如今的確年紀很大了。除了生活還算能自理外,記憶力不太好。而且老眼昏花,回回都要湊得很近來看,才能看清楚人長相。

“你比以前更美了。”二人這一夜都沒怎麽睡,就促膝說了一夜的話。

次日天亮之後,老人家能看清楚徐杏長相時,就突然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徐杏這會兒倒是能應對自如了,她笑著反問回去:“我以前不好看嗎?”

“好看!你從小就好看!”老人家突然又深陷到了回憶中去,思緒一下子就拉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時候你才兩三歲,便是身上臟兮兮的,臉也臟兮兮的,但我和你爹一眼就看出來了,你這孩子是美人坯子。”

“那日我是和你爹去鄉下走親戚的,半道兒遇到的你,你當時就站在路邊哭。我和你爹抱著你,又拿糖哄又買好玩兒的哄你,你這才止住哭。後來我們等了有好一會兒,都不見你家人來尋……原是要報官的,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