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楚歌·丟爵

話說賈赦直等到三更將闌, 所有派遣人手皆回來復命後,也未能盼到將膽敢坑騙他的騙子一家捉拿回來,連蹤跡都無有, 更不提被套去的整整四萬八千銀錢。

偏天又下起小雨來,雨聲淅瀝, 簌簌涼風, 賈赦的臉在搖蕩的燭火中更顯陰沉恐怖,邢夫人坐在下首雕漆椅上, 噤若寒蟬, 心內十分後悔,早知沒得好處分, 她不該留下。

此時, 王善保家的戰戰兢兢地的進來回話:“那邊儀門已關, 各處角門廳院已盡皆關鎖,都不曾見到二爺的人來回稟。可要敲他二門雲板通傳?”

“混賬!”王善保家的話打破了廳內沉悶, 賈赦忽然一拍桌子, 如同開了鎖的猴子一般跳起來罵道:“這個廢物種子, 什麽事能指望他!”

氣的臉上紫淤淤的直喘粗氣,卻不說敲雲板叫開門的事,反而厲聲喝命:“明兒一早壓那不肖的東西來見我!”

賈赦一面說,一面又叫心腹管家去開他的庫騰挪幾件好骨董出來, 賈璉那裏還可日後再治罪, 壓在錢莊的印信明天卻必須得贖回來!

邢夫人見下人小心翼翼的搬來幾箱子極貴重的好玩意兒,她看不懂這些個字畫古玩有什麽好的,只知道極為值錢。她見賈赦開一個錦盒, 摩挲半晌, 又不舍得放回去, 好半天才選出三四件拿出來。邢夫人瞪大了眼睛:“就這一點就值幾萬兩?”

賈赦這才發現邢夫人仍在,心頭正是越不舍越窩火的大老爺惱了,兜手一嘴巴子扇到邢夫人臉上,罵道:“蠢婦還敢杵在這裏!外不能經營持家,內不會養正子女,要你何用!”

邢夫人被打一個趔趄,捂著臉驚呆了,賈赦脾氣大,動輒就惱,平素也從不顧及邢夫人的顏面,可摑掌到臉上也是頭一次,更不提還當著下人的面。

怎麽說也是孫女都有了的大太太,邢夫人又羞又氣幾要嘔血,偏她素日承順賈赦慣了的,到此時也不敢對賈赦號鬧,嘴又笨,這會兒嘴長了合合了張,都只說不出話來。

這懦性越發助長了大老爺的氣焰,賈赦氣沉丹田:“滾!”

王善保家的的此時才敢動作,強扶了邢夫人退到後面去。

下頭站著的管家眼觀鼻、鼻觀心,恍若未聞,直到賈赦命將地下的箱子好生收進庫了,這管家才肅容問道:“是否再搬些上來?”這幾樣雖珍貴,但加起來最多也就能抵個二萬銀子。

賈赦眯起眼睛,看他挑出來的幾樣,仍是肉痛不已,哪兒還肯再動珍藏,想了想,方冷笑命管家:“明兒你親自去壓那孽障種子,告訴他要還想從老子這裏襲爵,就別掉腰子,痛快拿出二萬來!我知道這幾年他兩口子發了財,少拿那三瓜兩棗的打諢!”

說完又命將遼東黑水村的莊契找出來,說可抵一萬兩。

管家一愣,急忙勸道:“老爺,那是祖宗封爵時撥賜下的‘給爵莊田’,不可……”

話未說完,就被賈赦不耐煩的打斷:“你也說是給爵地了,合該誰襲了祖宗的爵位誰承這些東西。這些年幾處莊地契雖在我這裏,但出息可都供著官中使,老爺我平白吃了多少虧屈?既如此,還不如折換些好處,反正都是老爺的東西!別糊弄老爺不知道,東府珍哥兒從前就賣了好幾處了,賣的還不是單個莊子,而是幾個莊子連成片的莊地!就算賣了黑水村的這一處,黑山窩子那裏不還有八處莊地的嗎!”

說罷,也不許反駁就令退下。

這管家心肝兒都顫,他歲數資歷雖比不上賴大賴二,可也明白一旦變賣祖產的口子開了就止不住的道理。無奈賈赦牛心左性起來從來聽不進勸諫,管家知道說了無用,也就閉嘴退下,這一夜暫且無話。

次日清早,心下有地的賈璉不等前頭儀門打開,早就叫後西角門的上夜人給他開了鎖,溜了個無影無蹤。

賈赦派來的人無法,只得推出來幾個管家媳婦,到丹桂苑找鳳姐。鳳姐聽了賈赦用爵位威脅的話,心裏直恨不得掐死這老不修,面上卻老神在在的道:“老爺要二萬兩,把我這屋子裏的人和東西都賣了也換不來。二爺也因替老爺籌錢的緣故,愁的一宿沒睡,只是家裏實在沒有,只好去親戚家借挪了。”

那幾個北院裏的媳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都僵了:再料不到璉二爺璉二奶奶兩個竟然一兩銀子都不肯往出拿,昨兒個明明還說籌措了幾千兩呢……

平明樓裏,迎春亦是一夜不曾安枕,東方微亮的時候就悄悄起身去三樓,憑窗遠望東邊大房宅院。

雲安和黛玉兩個記掛著她,也早早就起來,到她房中未尋到人,才知她去了樓上。

雲安的耳目極通達,杜仲為叫她們安心,作成黃雀的當日就遞進信來。是以金蘭三姊妹知道了這樁事情,說起來這三個也都是知書達理的好姑娘,卻是連迎春這個親生的女兒都不覺這出算計有什麽不對。比迎春更甚的是雲安和黛玉,兩個女孩兒暗暗拍手稱快,只覺胸中郁氣都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