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白(第3/6頁)

李夫人的母親未出閣時接連守孝,耽誤了花期,頭任未婚夫婿還病死了,名聲十分不好。因李老太太看重李夫人外祖母好生養這一點兒,萬般求娶回來。是以雖比李父大了四歲有余,李家對這門親事仍如獲珍寶。饒是這麽著,李父修身養性年許,私底下也不知灌了多少苦藥才藍田種玉,得了李夫人這個孩子。後頭那位庶出的少爺,更是請盡名醫用盡好藥才勉強保住。

自李壽出生後,李父徹底沒了生育的能力。雖這精血不能叫婦人有孕,可這人經過調養卻比一雙兒女還要康健。他愛女色的性子是改不了了,幸好頗尊重嫡妻,一家人倒也相安無事。李母本就不愛丈夫,對他之後富態復萌並不以為許,只一心做好主母之位。這庶子一降生,李母就抱到了正院,四五個大夫輪班看顧,剛滿周歲就上了族譜,記在她名下。也是有了這個兒子,李父才有底氣不願去認回庶女。

偏偏造化弄人,貴女良妾所得的子女皆有憾恨不足,那低賤妓子不僅有幸生育,且其女還有了一雙康健的兒女,竟然成了如今李家唯二的三代血脈。

李夫人一生未能開懷有孕,她心裏知曉是父親的緣故,父親中氣不固,是以難以讓女子有孕,即便有孕也難以成活降生,她和弟弟是托幾位江南醫科聖手勞心勞力才艱難保下來。可這時運並不徹底,兄弟纏綿病榻近三十載,李夫人雖因母親體壯而稍好些,可也只是面上康健,實際上卻是塊貧田,開不了花也結不了果子。

“罷,到如今還提這些作甚。”李夫人意興闌珊。

大嬤嬤哆嗦著道:“我知道您怨我,可其實家裏不曾虧待了雲兒。當年老太太和太太偷偷給她備了一份嫁妝,有按咱們家的老例兒陪給她些方子。”李家骨子裏是商人,尚未發達時陪送閨女最好的是教她一門手藝,待發跡後就特地收羅些秘方陪嫁。

“這事除了嬤嬤知道,這府裏還有誰曉得?”

大嬤嬤猶豫一下,才道:“應是還有個丁香,她如今是上夜的婆子,當年她跟過我一些時日。”這說的正是銀線的姨媽丁大娘。

當初雲兒被大嬤嬤按李父的吩咐提拔成通房,可李大嬤嬤並不放心。她私心裏偏向自己照顧長成的小姐,唯恐雲兒嬌俏攏了王子騰的心,便插了眼線。那時丁香被吩咐做了許多事,這丫頭聰慧,看出了一些苗頭,才被大嬤嬤調去二門守門。

李夫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嬤嬤再沒向別人透露過?或者這丁香的嘴嚴不嚴?”

大嬤嬤一愣,不知何意。

李夫人垂眼道:“王仁求過雲安幾次,我現在才明白他為何盯著那孩子不放!”

“罷了,嬤嬤歇著罷。”

說完,不等大嬤嬤說話,李夫人起身一徑出去。大嬤嬤心都涼了,知道太太到底怨上了自己,不肯再叫自個管她的事了。

她身子一軟,強撐的精神氣都散了,越發顯得老態龍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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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這些事,李夫人耽誤到掌燈後才往梧桐院去,此時鳳姐正發呆,她既期盼又有些兒害怕。

娘兒倆個說了些私房話,李夫人摟著王熙鳳,眼淚收都收不住。

王熙鳳哪裏見嬸娘如此過,一時也不舍起來——這女孩兒天生有股子野心,盼望有一日能當家做主施展才幹,因而待嫁之心雖百味陳雜,卻並無多少舍不得。

“好孩子,日後若有委屈只管家來告訴我。”李夫人拭淚道。

李夫人自是難受侄女出閣,可哭得勸不住,卻是借此發些情緒。

王熙鳳不知內情,心裏感動,依偎著她道:“嬸娘疼我這些年,我都明白,在我心裏只拿您當親娘那般。”

李夫人看得出她此時說的是肺腑之言,一時大為觸動,剛勸住的眼淚又掉下來。

平兒忙上來笑勸。

李夫人對妾室庶女頗為寬待,又滿心疼愛王熙鳳的根子其實源自李家帶來的影響,她幼年記憶中最深的一件事就是弟弟降生時,她父親抱著她跪謝列祖列宗,母親喜極而泣的告訴她不用犧牲她來撐門立戶、招贅女婿了。後來李夫人長大,見過聽過,那些招贅女子過的是什麽提心吊膽的日子,於是她骨子裏更渴求血脈親人。偏她自己沒能生下一男半女,這才有了接王熙鳳養在膝下一樁。

鳳姐出閣,正是她滿心失落之際,突然有了個血脈相連的親甥女,霎時間填補了李夫人心裏的空蕩,原本五分的喜歡也變成十分的疼愛了。因此李夫人百般叮囑回門之日早些家來,又後悔沒跟賈家商量叫小夫妻按京城新風“住對月”。

下頭站著的眾人都笑,有那嘴巧的就道:“鳳姑娘到那邊去,和在自己家裏也差不了多少,打小兒就慣了的,太太只放心罷。太太若是想念了,打發咱們去接就是,榮國府是老親家了,親厚的了不得,有什麽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