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白(第2/6頁)

杜仲都如此,本就得她喜愛的杜雲安更不在話下,李夫人已然為女孩兒終身打算了。

此時卻聽大嬤嬤說:“隱瞞此事原也是情非得已。老爺本不能肯定雲兒是他女兒,是李家的小姐。我也是今日看見姐兒的長相才確定的,她長得實在相年輕時候的老太太。”

娘家老人都說自己有幾分隨了祖母,李夫人摸摸自己的臉,從前疑惑雲安眼熟的事全明白了:“怎麽說?父親為這個才不認雲兒?嬤嬤長話短說罷。”

尋杜仲和要回雲安都需周密安排,李夫人為解心中疑惑,只得暫忍住別個。

“這事原也不光彩,雲兒的生母是當年姑蘇城裏有名的紅倌人,老爺包下她……”

李夫人很快知道了真相。

雲兒的生母是整個江南都有艷名的紅倌人,李父愛其顏色,包下了一段時間,但並無為其贖身的打算。誰知包下這紅倌人月余,這本應早喝過絕子湯的女人竟然有了身孕,李父懷疑是這紅倌兒與別的恩客偷情所得,偏偏幾經暗查,都沒發現蛛絲馬跡。

江南有名的勾欄都會置辦下許多獨立幽靜的小院,專給那些被大價錢包下來的妓子舞姬居住,算是變相的外室,為討好出錢的老爺少爺們,這種小院實際上管的頗嚴厲,那些女子住在裏頭真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李夫人都聽說過這風氣,李父更是了解。因李家子嗣稀罕,抱著萬一的僥幸,李父給這紅倌兒贖了身並將其安置在一處秘密的院子,真成了個外室。

這紅倌人說幸運也算幸運,但運道仍有不足,懷胎九月生下個女孩兒。李父見是女兒,頗為失望,本就疑心不是自己骨肉,便不肯把孩子認回家中,等這女孩兒長開了看看是否肖似李家相貌再做決定。

“偏雲兒長大後像足了她娘,對嗎?”李夫人淡淡看向大嬤嬤,雲兒曾提起過她和她娘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李父與大夫和產婆再三確認過這女孩兒的確是不足月降生,算時間也確該是他的孩子,於是便這麽的養著這對母女。李父曾心有奢望,指望這女人再為自己添一男半女,於是頭兩年頗為照看疼愛,看上去與別的男人家受寵的外室並無不同。可實際上,李父心裏始終有疙瘩嫌棄她出身,又兼著這婦人再未能開懷,漸漸也就冷落了。過上七八年,這紅倌兒一病死了,那女孩子無處可去,就被李父找由頭弄回家去假做祖母賜給嫡女的大丫頭了。

李夫人點點頭,一時亦不知如何說父親的作為。

“其實太太也猜到了,只是老爺不認,便也只得如此了。但從老太太到太太那裏,皆暗照應她,這才有了這丫頭明明比您小兩歲,卻能做成您屋裏第一受寵得意人的事兒。”大嬤嬤一時說出許多話,中氣不足,卻還忍著一股腦把事情說明白。

“您出閣時,雲兒也大了,老爺委實頭疼她的親事……”大嬤嬤吐字不清,但尚能聽得。

李夫人知道父親怎麽想的:若不認回來,雲兒最多配個管家親隨,擱在自家看見‘庶女’配個下人總是件堵心的事。可要願意認回來早就認回來了,萬沒有長女快要出嫁的時候突然弄一出認女兒丫頭做庶女的戲碼,來傷嫡女顏面的。

沉默一會子,李夫人搖頭:“倒不如當時索性認回去,省得鬧成如今這等骨肉分離,生死兩隔的恨事!”

大嬤嬤道:“就是知道您會這樣想這樣做,老爺太太才一定叫瞞著的。”

“況且已有了壽大爺,更不肯將個外室女兒認回家裏來了。”

李夫人冷笑:“原是他自己不作法!我一生無子女,壽兒纏綿病榻,皆是受他所累!”

這是頭一回李夫人將不孝的話說出口,卻叫大嬤嬤不能言語。

這裏頭還有一則緣故。李家子嗣稀少,甚至孩子們的身子骨都不康健,皆因為李父的緣故。李父出身膏粱,年少時極為荒唐,於女色一道百無禁忌。

李家是本朝才發跡的新貴。本朝立國尚不足七十載,李家雖乘著曾散盡家財資助太祖的東風一躍而起,但前朝末年李家不過是個州府上的富戶,便是破家資助又能有多少,看太祖登基後李家祖先連個官職都沒撈到就知曉了。李家能有今日多虧了接連幾代的男丁都精於經營,魄力十足,才抓住機會在鹽道爭到了一席地位。可李家雖起來了,但根底並非是什麽世家大族,早年兵荒馬亂時原本的親族早就飄零四散了,後面幾代的男丁又忙著在商道開拓鉆營,對開枝散葉實在稱不上用心。直到李父這一輩,各家子孫凋敝,李家對兒孫的教導便松了又松,李老太太對兒子自小沾花愛色的毛病不僅不約束反有樂見其成。

誰知這放縱沒帶來子孫繁茂倒幾乎絕了戶——李父開竅太早,人還未長成就與丫頭成了事,十三歲就光明正大有了兩個美貌通房,他生性貪歡,又少年逞強,缺乏管束的情況下,不僅家中荒唐,在外更是楚館豪客。等其十七八歲時,李老太太看兒子一院子鶯鶯燕燕,卻沒一個把肚皮鼓起來,才不顧臉面請江南名醫給兒子看診,方知李父那副強壯體格竟是面上光,底子幾乎爛了大半,注定子嗣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