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婢會賈璉

梧桐院裏熱鬧非凡,鶯聲燕語,簇擁著鳳姐在廳內賞花。

原來賈璉這次竟送來十盆牡丹花來,需知這牡丹花只開在春末,一旦天兒熱起來就只剩蔥蘢綠葉了。

偏偏這些牡丹花皆是名品,更顯珍貴異常。

杜雲安進來時正聽見花房婆子一面嘖嘖稱奇:“這可怎麽養的!”一面囑咐:“牡丹喜涼怕熱,這兩盆花萬不能曬著了,只早晚涼爽時搬出去通風……”

那兩株牡丹,一深紅嬌艷,一嫩黃可愛。

“唉喲,好俊的牡丹!”金大娘盛贊,“這是什麽品種?好稀罕。”

“這是王紅,”鳳姐身邊一穿著水紅綾褂兒的大丫頭喜兒搶著說,“這是禦袍黃。”

金大娘看鳳姐粉面含春,嘻嘻笑說:“這可應景兒。”

鳳姐紅了臉,嗔道:“應甚景,金大娘也這樣不正經起來了!”

話雖如此,這鳳姐卻在挑揀皮子的時候心不在焉,一會兒看鄭重擺在花幾上的牡丹出神,一會又悄悄看向外頭不知在想什麽。需知她平日最愛打扮,也會妝扮,什麽毛皮配什麽刺繡綢緞面子,她心裏都有一本賬。要在往日,早就一邊挑揀一邊讓丫頭記下她說的樣式,必然是興致勃勃。

一眾人等都知機,明白是因賈璉在外面的花園子裏的緣故。金大娘擺手,做主留下兩大箱各色皮貨:“我那裏事多先走了,鳳姑娘若有事便使喚人去叫我就是。”

雲安和銀線抿嘴笑,看向鳳姐,只見鳳姐空了一下才回神,都捂嘴偷樂。

“咳!”鳳姐兩頰飛紅,故作正色的起身相送:“大娘慢走。”

雲安跟在金大娘身後,平兒忙一把拽住:“你先等等,我有東西給你留著呢。”說著就看金大娘。

金大娘笑著點頭,命雲安:“你就留下頑半日罷。”又跟鳳姐等人嘆息:“這丫頭表面伶俐,實際是個實心眼子!可憐見的,陀螺似的轉了這麽些天,她竟沒告過一日假。”

鳳姐笑說:“我當日就說她好,比過我這一屋子的。”說著就叫平兒拉住:“今兒晌午必要留在我這裏,我賞你好酒吃。”

金大娘去後,梧桐院一下更松泛了,喜兒、樂兒簇擁著鳳姐又去看花,平兒一邊同雲安說話,一邊命婆子把皮貨搬去後廈,袖了單子。

鳳姐坐立難安,靜了一會子就打發小丫頭子:“我要去給太太請安,你去看看正院得閑不得閑兒?”

“跑快點兒!快回來有賞!”樂兒窺著鳳姐的臉色叫道,聲調拖的長長的。

羞的鳳姐掐她腮幫子:“就你刁鉆古怪!”

不一時那小丫頭回來說:“太太那裏正忙,瑞香姐姐說今日有掌櫃、莊頭來稟報事務。”

眾人看那小丫頭子氣喘籲籲地,果真是跑著來回,只是卻是個糊塗蛋,都氣道:“蠢材!蠢材!誰問你這個來?”

這梧桐院裏,喜兒是個火辣脾氣,當下跺腳指著那小丫頭罵:“我們知道太太正忙了,等一會子也無妨。只你怎麽辦事的,這一路上方不方便,用不用回避?你竟是個不長腦子的不成!”

那小丫頭滿頭大汗,嚇得連氣喘都不敢了,顫聲說:“我方才遠遠看見花園子外守著些人,想是榮國府璉、璉二爺還在花園子裏罷?應是得回避罷?”

一時,屋裏的丫頭都笑點頭:“誒!可算沒白長了那腦仁兒。”

王熙鳳復又坐下,不一會又說:“既然表哥還在花園裏,他又送來這些好花叫太太高興,我便賞他吃茶,也是替太太謝他的意思。”

說罷就讓丫頭去泡明前碧螺春,送去給賈璉吃。

“笑什麽!花園子離我這院子最近……”鳳姐挑著眉說:“我們從小兒就相熟,一處淘氣的時候還少了嗎?何必惺惺作態,倒好像我多小氣似的!”

須臾丫頭捧出個小茶盤來,上有一甜白釉蓋碗。喜兒皺皺眉頭,徑直去房內尋了一綠翡雕葡萄茶盤,把那甜白瓷蓋碗放在上頭,因笑問:“姑娘看,這好不好?”

鳳姐點頭,笑道:“送去罷。”

喜兒忙答應:“誒。”說著就捧著小茶盤出門。

樂兒飛快瞟一眼,仍舊笑盈盈服侍在鳳姐身側。平兒悄悄拉著方才那跑腿小丫頭的手避到角落裏,塞了一把大錢給她:“你辦差不動腦筋,這會兒又哭,叫嬤嬤看見又罵你。好豐兒,快別掉淚珠子了,以後做事少使憨勁兒多用心罷。”

杜雲安捧著個官窯小蓋盅,坐在廊下邊吃邊掃看內外——這小小的一個梧桐院裏,竟是世間百態、回味無窮。

一時平兒過來,見雲安吃過了茶,便從懷中取出一個蘇繡小荷包:“這是外頭送來的新式樣,我們院裏一共得了三個,我見你手上光禿禿的,特地給你要來的。”

“什麽東西?”雲安打開來看,見是一枚嵌碧玉的金戒指,玉石油青溫潤,四方小巧,黃金托兒是簡單的如意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