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刺青文化(第2/4頁)

崔承寵官至黔南觀察使,少年時曾在身上刺蟒蛇,蛇頭在右手,經胳膊,在脖子上纏了一圈,往下盤桓於小腹,再向下直至小腿方止。平時會見賓客,往往用衣袖將手上的刺青蓋住,但喝醉後就顧不了那麽多了,常舉手伸腕,抓住表演節目的優伶取樂:“讓我身上的蟒蛇咬你,信不信?”做到黔南觀察使官已是不小了,但身上仍保持刺青,可見唐時這一時尚多麽流行。

賊趙武建,劄一百六處,番印盤鵲等,左右膊刺言:“野鴨灘頭宿,朝朝被鶻梢。忽驚飛入水,留命到今朝。”又高陵縣捉得鏤身者宋元素,刺七十一處,左臂曰:“昔日已前家未貧,苦將錢物結交親。如今失路尋知己,行盡關山無一人。”右臂上刺葫蘆,上出人首,如傀儡戲郭公者。縣吏不解,問之,言葫蘆精也。

奇異的是,二盜賊於臂膀所刺之詩,都被收入《全唐詩》。

李夷簡,元和末在蜀。蜀市人趙高好鬥,嘗入獄,滿背鏤毗沙門天王,吏欲杖背,見之輒止,恃此轉為坊市患害。左右言於李,李大怒,擒就廳前,索新造筋棒,頭徑三寸,叱杖子打天王,盡則已,數三十余不絕。經旬日,袒衣而歷門叫呼,乞修理功德錢。

成都無賴趙高性好鬥,曾入獄,因其後背刺有佛教毗沙門天王的畫像,官吏不敢杖打其背。這倒不失為一種躲避杖刑法。不過最後還是挨棍子了。

蜀將尹偃營有卒,晚點後數刻,偃將責之。卒被酒自理聲高,偃怒,杖數十,幾至死。卒弟為營典,性友愛,不平偃,乃以刀嫠肌作“殺尹”兩字,以墨涅之。偃陰知,乃他事杖殺典。及大和中,南蠻入寇,偃領眾數萬保邛峽關。偃膂力絕人,常戲左右以棗節杖擊其脛,隨擊筋漲擁腫,初無痕撻。恃其力,悉眾出關,逐蠻數裏。蠻伏發,夾攻之,大敗,馬倒,中數十槍而死。初出關日,忽見所殺典擁黃案,大如轂,在前引,心惡之。問左右,鹹無見者。竟死於陣。

將仇人的名字紋於身上。

房孺復妻崔氏,性忌,左右婢不得濃妝高髻,月給燕脂一豆,粉一錢。有一婢新買,妝稍佳,崔怒曰:“汝好妝耶?我為汝妝!”乃令刻其眉,以青填之,燒鎖梁,灼其兩眼角,皮隨手焦卷,以朱傅之。及痂脫,瘢如妝焉。

一個生性嫉妒的女人,不叫身邊的女婢梳高髻,化濃妝,有一新來的婢女不知規矩,化妝稍濃,引得該婦大怒:“你不是好化妝嗎?我給你化!”於是叫人刻其眉,用青顏料填上,又將鎖柱燙熱,用其烤婢女的眼角,後於傷口處敷上朱粉,及至肉痂脫落,傷處一如所化的濃妝。

近代妝尚靨如射月,曰黃星靨。靨鈿之名,蓋自吳孫和鄭夫人也。和寵夫人,嘗醉舞如意,誤傷鄧頰,血流,嬌婉彌苦。命太醫合藥,醫言得白獺髓,雜玉與虎珀屑,當滅痕。和以百金購得白獺,乃合膏。虎珀太多,及差,痕不滅。左頰有赤點如意,視之更益甚妍也。諸婢欲要寵者,皆以丹青點頰而進幸焉。今婦人面飾用花子,起自昭容上官氏,所制以掩點跡。大歷已前,士大夫妻多妒悍者,婢妾小不如意輒印面,故有月點、錢點。

唐朝女孩喜歡化一種叫“黃星靨”的妝,即以丹粉點面頰,形似酒窩。此外,女孩還喜歡作“花子”即梅花妝,起自上官婉兒。當時,婉兒因傷及額頭,留下傷疤,乃於傷疤處刺了一朵梅花作掩飾,誰知該妝竟風靡宮廷,傳至民間,中唐時已成女孩化妝的首選。另外,唐代宗大歷年間之前,嫉婦們在家庭生活中一不如意,便喜歡在丫環或小妾臉上作月亮或銅錢狀的刺青,時稱“月點”“錢點”。

唐朝時,長安、成都、荊州是三大刺青地。

這三個地方,段成式都長時間生活過。長安為首都,刺青風尚自然立於潮頭,但工藝最精妙的卻是成都和荊州。成都的刺青在色澤上冠蓋天下,鮮亮明艷得猶如卷畫,段成式曾問其秘訣,有小工答:只不過是用質量最上乘的好墨罷了。從中唐開始,由於市場需要的增加,產生了一個新職業場所:刺青作坊。在荊州,貞元年間,從事刺青的手藝人就研發了一種萬能印,上面有一排排刺針,可隨著魔方般的轉動,任意使用所需要的。

從中唐時代起,一些貴族女孩也開始在肩膀上刺花朵與水果了,比如芍藥,再如牡丹,又如小巧的櫻桃與爆裂的石榴。

關於刺青的故事,該說的都說了。

現在,還是回到開篇的葛清身上,順著所刺的那一首首詩,追尋一下白居易的人生路程吧。為什麽從市井上的葛清,到大明宮裏的皇帝,從日本的留學生,到夜宴的座上賓都狂熱地喜歡著他的詩?如果一個人的作品被高端人士喜歡,那麽很正常;如果一個人的作品被大眾喜歡,更沒什麽奇怪的。但是,假如一個人寫的東西,同時受到高端和大眾的迷戀,那麽這個人就值得研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