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第十章(第6/7頁)

“我在新疆有朋友,到了就好了。”

司機嘆氣,估計是覺得她也挺可憐的,後來尋了個機會把錢又還給她了。

有一次半夜行車,淩晨三點多停在個夜值的便利店門口,司機進去買煙,出來的時候看到季棠棠在外頭的玻璃電話亭裏打電話,他在駕駛室等著,她上車的時候,司機問她:“給家裏打啊?”

季棠棠有點恍惚:“給朋友打。”

“說啥子?你爸媽找他打聽你了沒?”

季棠棠沒說話,車子開動的時候,她低聲說了句:“沒人接,可能睡著了。”

車子一直開到喀什,季棠棠在那裏待了幾天,搭了一輛內地援建阿裏的車進藏,司機一路都在跟她擺忽高原的可怕,高反、嚴寒、惡劣的天氣、物資的匱乏,還有人口稀少。

季棠棠靜靜聽著。

這不就是她想找的地方嗎,安安靜靜的待著,不要那麽吵,不要那麽多人,苦一點沒所謂,身體上受的苦多了,心裏也會好受些。

車子在桑紮放下她,司機說:“車子要直接去工地上,後面就沒大的鎮子了,你就在這下吧。”

桑紮很小,但總有過路的車在這裏中轉,她覺得應該還有更安靜的地方,她向當地人打聽,藏民聽不懂漢話,只好引著她去桑紮寺。

接待她的是個臉龐圓圓的年輕小喇嘛,叫央宗,她第一句話就問:“我聽說藏北是無人區,常年沒有人的,是不是還要從桑紮往西走?”

央宗嚇了一跳,他頭一次看到一個孤身的姑娘要去無人區的,他問她:“你是遊客嗎?”

“不是,我要住下來。”

住下來,住到無人區裏去嗎?那怎麽活的下來?

央宗傻眼了,領著她去見桑珠活佛。

往事歷歷,如在眼前,太陽漸漸升起來了,季棠棠蹲下身子,撿了塊石頭去挖拉幡繩腳下的泥地。

桑珠活佛來多瑪看過她,問她:“拉姆,帳子裏太黑,為什麽不留進光的地方呢?”

她說:“氈帳太厚了,光進不來。”

“拉姆,氈帳就像你的心,不把心打開,光是永遠進不來的。”

“我習慣了。”

桑珠活佛笑起來。

他說:“我曾經去過青海和四川遊學,交過很多漢人朋友。你們漢人常把光比作是希望,有誰會習慣沒有希望的日子呢?拉姆,你心裏沒有希望嗎?”

“沒有。”

“真的沒有?”

“不可能實現的。”

“那就是有。”

有,沒有,沒有,有,文字遊戲嗎?

“不可能實現的希望,也叫希望嗎?”

“也叫希望。佛祖會知道。”

“但是佛祖不會幫我達成希望的。”

“你怎麽知道不會呢?你覺得實現不了的事情,佛祖未必實現不了,我們都是凡人,他才是佛祖啊。”

臨走之前,桑珠活佛帶著季棠棠在拉幡繩下埋了一袋風馬旗。

“拉姆,你要相信佛祖對每個人都有安排。”

“我不信佛,佛祖也會對我有安排嗎?”

桑珠活佛又笑了:“會,佛祖對每一個善良的人都有安排。拉姆,希望實現的時候,回到這裏來,揚風馬旗,感謝佛祖的保佑。”

“那我一輩子都用不到這些風馬旗了。”

桑珠活佛忽然就眨了眨眼睛:“你怎麽知道不會呢?”

你怎麽知道不會呢?

季棠棠拋下手中的石頭,拿出被塑料袋綁的紮紮實實的一包風馬旗,五顏六色的一沓沓,印的圖案都是馱著佛法僧三寶的矯健寶馬,四角是金翅鳥、龍、老虎和獅子。

風大起來,季棠棠默念六字真言,然後揚起風馬,迎風灑向高空。

風馬旗很薄很輕,借著風勢,飄飄揚揚飛出去,又緩緩落下,半面皚皚雪坡,頃刻間就點綴上無數色彩紋絡。

你怎麽知道不會呢?

紮西德勒。

季棠棠原路返回,她低頭看地上的風馬,小心地不去踩踏,無意間一擡頭,忽然就愣了。

嶽峰就站在離她十多米遠的地方,看著她微笑。

也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了。

見她不動,嶽峰叫她:“棠棠,走過來啊。”

走過來?

季棠棠看地上,那裏只有一行腳印,是她上山的腳印,小小深深的雪窩子,她沿著那行腳印慢慢向嶽峰走過去,周圍安靜極了,腳下的雪發出沙沙的踩實聲,她像是走獨木橋,小心翼翼又搖搖晃晃,近前時,嶽峰握住她一只手幫她站穩,季棠棠咯咯笑起來。

嶽峰捏捏她下巴:“傻不傻啊?”

說完了,單腿緩緩屈膝下跪,然後擡頭看她。

“棠棠,你知道我要幹什麽嗎?”

季棠棠不說話,她有點慌,被嶽峰托住的手微微發顫發燙,這熱度慢慢就傳到了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