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第一章

尤思睜開眼睛的時候,天還全黑著,她躺在床上不動,靜靜聽枕邊石嘉信安靜而又有節奏的呼吸,石頭睡的真安穩,希望他以後,每一天,都能睡的這麽好吧。

尤思動作很輕地掀開被子,慢慢下了床,光腳走到門邊,屏住呼吸去擰門把手:昨晚臨睡前,她特意沒有上保險栓,怕的都是清早開門那“噔”的一小下子聲音。

一切很順利,跟想象當中一樣的順利,終於掩上臥房的門站到客廳中央的時候,尤思長長舒了一口氣:客廳的溫度比臥房低,吸到肺裏的空氣都來的更加清冷,好像昭示著離開石嘉信之後,一個人的路會有多麽孤獨和難捱,但是沒關系,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她要把那些關於石頭的美好記憶,連同殘酷而又屈辱的日子,通通忘掉,通通掀過去。

尤思走到玄關那裏,打開櫃門拿出前一天藏好的衣服和行李,穿戴的時候,她環視著薄弱光線中幽暗的房間,視線突然就模糊了:這是石嘉信在桂林租的房子,不大,但布置的很溫馨,窗簾和桌布是在店裏選了花色請好手藝的老裁縫特意定制的,藤制的手編桌椅是兩個人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在家具大長廊裏慢慢淘來的,維尼熊圖案的碗和碟子是她在淘寶上比對了上百家店之後定下的,那個時候,她總愛窩在石嘉信懷裏重復一句話:“石頭,沒有錢沒關系,咱一樣能把小日子過的有滋有味的。”

她和石嘉信是在大學裏認識的,這個長相不錯又沉默寡言獨來獨往帶著幾分神秘感的男生是女生宿舍夜談話題中出場率最高的人物,他的資料流傳出的很少,只隱約聽說是山裏出來的,家境不是很好,但尤思不這麽認為,有一次夜談時,她認真的分析說,石嘉信的家世肯定很特殊,因為根據他的氣質、談吐和給人的那種說不出的神秘感覺,你實在不能把他和那種大山深處出來,穿的土裏土氣沒見過世面,普通話都發不標準的人掛上等號,保不準人家就是謫居深山的顯貴人物。

整個宿舍轟然大笑,有個姐妹總結說:“思思說的對,石嘉信多半是吸血鬼出身,你看他臉色煞白煞白的,晚上說不定都偷溜出去在棺材裏睡覺的。”

學校裏沒有秘密,即便是寢室裏的私房話,都長了翅膀一樣能飛遍每一個角落,尤思的“深度分析”很快就傳到石嘉信的耳朵裏,有一次公開課上偶然遇見,從來沒什麽表情的他很是好笑地看著尤思,第一次跟她打了招呼。

用宿舍裏姐妹的話來說,尤思當時的臉,騰一下就紅了,十個猴屁股加起來都達不到這亮度。

接下來,也並非“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石嘉信非常的不主動,似乎很不想開始這段關系,最開始的一段時間,對尤思鼓起勇氣的邀約總是淡淡的,能推就推,日子一久,連班裏的男同學都看不下去了,據說有一次在水房洗衣服時跟石嘉信起了沖突,揚著拳頭大叫:“思思怎麽也是咱們班花,能看上你是你福氣,你也不看看你什麽條件,還真擺出臭臉把自己當棵蔥了。”

這次沖突過後,石嘉信對尤思就更淡了,有時候連她的電話都不接,尤思偷偷在宿舍裏哭了好幾次,姐妹們圍成一團安慰她,有勸她要堅持的,也有罵她不爭氣的:“又不是沒人追你,幹嘛非要啃這塊石頭?真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的。”

說的都有道理,包括之後父母的反對,朋友的分析,但是愛情是唯一一件不能拿道理來分析的事情,多巴胺和腎上激素高傲地控制著戀愛中的女人的整個世界,刮風或者下雨,晴天或者日曬,道理說的都是狗屁,它們說的才是真理。

兩人的關系最終有突破是在大四的聖誕,那個時候畢業生實習的實習,回家的回家,留在學校的已經不多了,尤思注意到石嘉信從大四開始就不大露面了,同宿舍的說法是他越來越頻繁的回家,似乎家裏對他有什麽安排,尤思不是廣西人,她明白如果兩人的關系在最後不能確定的話,一旦畢業各奔東西,她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石嘉信了——她打聽到聖誕夜石嘉信的班裏有聚餐,特意花很多心思織了一條圍巾,作為聖誕禮物送給他。

那天晚上,尤思捧著包裝好的圍巾站在石嘉信宿舍樓下等,桂林城市靠南,冬天一般是相對暖和的,但那天晚上不知為什麽尤其的冷,尤思穿的少,凍的一直哆嗦,宿舍樓下來來去去的人很多,很多男生好奇地打量她:在大學裏,男生在女生宿舍樓下等人是司空見慣,還真不大見到有女生在男生樓下守候的,等的時間長了,就有不少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尤思又冷又餓,既委屈又難過,覺得自己特別可憐特別蠢,終於等到他們回來,已經是半夜了,尤思凍得腿都僵了,看到石嘉信的時候,哆哆嗦嗦牙關打架,半天說不出一句囫圇的話來。